这本书让他更清脆的认识了自己的性向,但他清楚的记得,那本书他根本没拿回家,是在图书馆借阅的,还书的时候还被图书管理员盯着看了好几眼。
而手里这本,边角都起了毛边,打开一看,里面还贴了便签作了简单的笔记。
便签是鹿祈高中剩下的猫猫头便签,笔迹是……
他爸的。
林春和在空白处写满了自己的想法,底下还备注了日期,这让这份笔记看起来有点像日记。
【1月6日,天气预报说申城下了好大的雪,芳芳盯着电视看好久,我知道她又想儿子了,今天开始看这本书,我还是不理解,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3月2日,原来是这样,那看来确实不能和女人结婚,害了人家。戒同所又是什么鬼地方,太可怕了,这东西戒不掉,就像我看见芳芳就会心动一样,这怎么控制呢】
最新的笔记写着:
【7月15日,劝说芳芳失败,她还是打算让小祈接触女孩子,儿子,对不起】
原来,这是爸爸那天说对不起的原因。
鹿祈呆呆的伸手又去摸,还有几本书被拿出来,都是同性心理相关的书籍,有几本甚至全英没翻译,鹿祈不知道高中毕业英语六十分的林春和是怎么阅读的。
甚至还有几本古早耽美小说,他在旁边备注痛骂渣攻,还很疑惑小白花为什么不报警,吐槽这里是缅.北吗?腰子随便挖,三个人凑不全一副器官,主角团拿不出一对儿高堂,不是爹死就是娘亡。
鹿祈看着那些吐槽,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捂住了眼睛仰起头。
潮湿的水汽打湿了掌心。
原来,有人在试着理解他。
鹿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拿着那本梦幻粉打开门。
门外,林春和正垂头丧气的坐在餐桌边,听见动静抬起头,急匆匆迎上来,“小祈……”
看见他手里的书,这微胖的中年男人瞬间门窘迫起来,“这这这……这是你表妹……”
“爸。”鹿祈轻声说:“你以后看点好的。”
林春和:……
父子俩对视,许久,林春和不好意思的笑了,“小祈,你先别让你妈知道我投敌了,你这几年不回家,我刚开始也生气,一年过去了,我就琢磨明年你就忍不住了,但你不愧是你妈生的,四年都不回来。”
“人一辈子,有几个四年。”林春和小声嘟囔:“特别是你小学毕业后,时间门就像特么的坐了火箭,这次你回来,爸都没敢认你,还以为谁把明星画报贴我家门口了。”
鹿祈眼眶红红的笑起来,声音有些哑,“你说过我长得像你呀。”
“不不不……”林春和摆手,“你还是像你妈。”
说到鹿芳舒,他又愁眉不展起来,“小祈,你妈生你的时候差点就没了,她从ICU出来后,我就决定让你跟她姓了,我说这个不是想绑架你什么,就是说,她其实比我爱你,所以就更放不开,今年我瞧着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打算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鹿祈回想一下鹿芳舒的神态,也担心起来,“那我……”
“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林春和拍拍他肩膀,“你爸我虽然老了,但照顾自己的女人还是没问题的,你收拾东西要走吗?那就快走吧,住了好几天,我店里的大龙虾都要供不上了。”
鹿祈知道爸爸是怕一会儿妈妈回来,又把一切闹的不可收拾,于是抬手拥抱了一下他,撒娇般的小声哼唧:“你要好好劝劝你的女人啊,这个家离了你得散。”
“放心!”林春和拿着那本霸总小说,深沉的叹口气:“任务艰巨,但你要相信你爸的知识储备。”
……
又一次从家里离开,却和第一次时心情不太一样了。
可能让妈妈理解仍是个漫长的过程,但这一次他不是孤军奋战了。
买了张客车票,坐了一个小时的客车,周围的风景渐渐由高楼林立变成了麦田滚滚,麦浪尽头有一排排整齐的小房子,客车在一个村子外停下,进村的路由土路修成了水泥路,但还要走上很长一段,幸好鹿祈遇到了一位叔叔,是他爷爷曾经的学生,把他一路送到了爷爷的老房子。
尽管爸爸隔些日子就会开着车回来打扫,但没人住的房子就是会有一种寂寞的味道,缺了人味,也缺了那位儒雅的老先生身上的淡淡的墨香。
折腾着过来,天光已经暗淡下去了,好在他爸爸也爱好赖床,总是中午出发来打扫屋子,太晚就不回去了,所以妈妈在这里给他准备了被褥,都用防尘袋套着,整齐的摞在柜子里,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用。
乡下的夜比城里静很多,鹿祈在这里有自己的小房间门,是爷爷特意留给他的,双人大床是爷爷手工打出来的。
小时候鹿祈有点怕鬼怪,可爷爷走后,一次都没来梦里看过他,鹿祈就不怕了,甚至隐隐期待起来,他拿出手机,发现信号不太好,只有三个格,有些无聊的打开单机围棋游戏,把对弈的电脑当成爷爷。
爷爷,妈妈还是想让我做个“正常人”,不过爸爸已经开始理解我了,只要妈妈愿意接受我,我愿意再等一个、两个、三个四年,我需要她的祝福,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爷爷,您要是在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吧,或者说,您其实也理解不了,但您足够爱我,就像塔利娅爱慕南乔,足以让她跨越信仰去接受他。
慕南乔……
想起这个人,鹿祈有点玩不下去游戏了,今天一整天,慕南乔都没和他说话,平时发来的小三花花式炫饭图都没有了。
怕不是信号不好,他举起手机,下了床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找信号,突然听见了一阵拖拉机开过来的隆隆声。
那音量在他这个小院门口达到顶峰,好像停下了,外面天色彻底黑了,车灯照进小院,打在窗帘上。
鹿祈推门出去查看,他并不觉得是小偷,哪个小偷开着拖拉机来偷东西?
他站在门口,大铁门外,有谈话声隐隐约约传进来,说什么听不太清,但其中一个人即便高声说话,仍是沉缓从容的,醇厚的音色太过有辨识度。
鹿祈愕然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打开大铁门上的小门,透过这个小小的四方洞洞,弯着腰往门外看。
先发现他的还是开拖拉机的大哥,他高声喊道:“小祈!你回来了!!我在村口看见这人!说是来找你的!!这老板黑灯瞎火的!踩了一脚泥!!人我给你送来了!他要给钱!!我不要!!!”
说完,他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的走了,留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路边沉默着和洞洞里的鹿祈对视,漂亮的狐狸眼中难掩尴尬。
细看才发现他确实狼狈,裤脚上挂着泥浆,泥汤子也不管你是什么手工高定还是江南皮革厂,总之鞋子看起来是要废掉了,黑色长风衣在拖拉机上蹭的都是灰,胸针真别致,仔细看是根鸡毛。
尽管如此,慕总那张脸仍是无可挑剔的俊美,导致这一身狼狈都像是哪位大牌设计师的抽风之作。
“看够了没啊?”慕南乔无奈的笑起来,“你看我是不介意的,但路上已经有一位大娘为了看我撞了墙,你确定把我摆在这里,不会出事故吗?”
鹿祈回过神,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慕南乔不是在德国?
但夜风的凉,稻谷的香,还有那人熟悉的海一样的目光,都在证实这是现实,是他触手可及的现实。
铁门哗啦响动,鹿祈打开锁,拉开大门。
慕南乔其实是连夜赶回来的,那边的事情一办完,他一分钟都不想多留,立刻回国。
见到朝思暮念的人,他想伸手拥抱他,但有些犹豫,这迟疑的几秒里,那只小鹿已经打开门跑了出来,裹挟着微凉的夜风,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还抱的那么紧,完全不是个朋友间门久别重逢的拥抱,越界太过,亲密太过,看起来就像情侣。
他只怔愣一瞬,就抬手紧紧抱住怀中人单薄的肩背,低头克制的轻轻亲吻他的发梢,“怎么了?Детка?”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到他的体温,不知怎么,多日来的委屈突然就不必忍耐,鹿祈把脸埋在他肩窝,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抱了一会儿。
慕南乔也不催他,尽管他风尘仆仆、一身狼狈,但拥抱却坚定有力。
许久,鹿祈才闷声闷气的问:“真有大娘撞墙上了吗?”
“其实没有。”慕南乔轻轻的拍他的背,像哄丢了糖小朋友,“我竖着领子,不给他们看,我很守男德的。”
鹿祈轻笑起来,把眼角的潮意明目张胆的蹭在他守男德的衣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