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发现五郎开始心不在焉,每每出神,满以为他是为公务烦心,直到某一日,从他的袖袋里发现了从来不曾见过的香囊,她才惊觉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她的丈夫,心已经不在这个家,不在她身上了。
她哭闹,红着泪眼质问他,他起先还极力辩解,后来不耐烦了,扔下一句"随你怎么想",就拂袖而去了。
她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但在家里人面前还得装得一切如常,她是个太有自尊心的人,不能让别人知道五房出了变故,更不愿意让五郎变成违逆家训的人。所以那段时间极其痛苦,人也忽然瘦下来,妯娌间打,三嫂还间她可是胃口不好,别不是又怀上了吧。
哪能呢,五郎如今躲着她,宁愿在房过夜,也不愿意回房。
不多久,北方的凌氏率军南攻,击碎了大庸朝,那段时间时局混乱,五郎也不往外跑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可惜这种状态没能长久保持,大历立朝,五郎又故态复萌,她知道,确实是留不住他了。
一直小心遮掩的事,最终被小姑子们知道,殊胜想办法拖住了五郎,把他困在兰台,让他没有机会风花雪月,结果那胡四娘找到门上来,她忍了再三,忍不住出去质问了一番,可惜低估了那女郎的脸皮,最终落得铩羽而归。
纸包不住火,终于全家都发现了,在长辈们的训斥下,五郎向她认了错,赌咒发誓再也不与那女郎来往,她相信了他。然而时隔不久,他领上又出现了一抹胭脂,她托着他的衣领了很久,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活不成了,她必须离开辛五郎,即便是脱一层皮,也要离开。
接下来乱哄哄闹和离,把话都说尽了,终于拿到了一纸放妻。可惜不能带走和月,她哭着坐进马车里,耳边总有和月的哭喊,但她还是狠下心肠回了延福坊,当时只想着从这段婚姻里跳出去,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和离的消息,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第二日表兄就赶来了。
多年未见,他比以前更显稳重了,眉眼间有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他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万分庆幸地说:"七娘,你回来了。"
这次没有再错过,他正式托了冰人登门,像求娶闺中女郎一样,郑重其事打算三礼。
银素很为难,见了他道:"阿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七娘了。"
唐义节却说你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七娘。若你婚姻顺遂,我替你高兴,但若你婚姻不幸,就请给我个机会,让我能走到你身边来。"
她听了这些话,泪流满面,得知他至今未娶,才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许多,他的期待和失望,她从来没有关心过。
五郎又来纠缠了,失去之后幡然悔悟,可能不是因为旧情未了,只是因为不甘心。银素半点没有再心动,她只是惦记和月,惦记得夜里睡都睡不着。
唐义节来她,见她憔悴,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对她说:"如果辛家愿意,咱们把和月接过来吧,我会把她当亲生的孩子一样待。"
银素知道他善良,但那是辛家的子嗣,恐怕辛家轻易不会放手,她也不敢作那样的肖想。
婚期一天天近了,她心里倒是平静的,可辛家忽然来人,说和月病得不成事了,当即她所有伪装出来的铁石心肠都碎成了齑粉,她可以不再嫁,但绝不能没有和月。
所幸老天怜悯,五郎的父亲回来了,答应让她带走和月,唐义节那里也从来不曾动摇,银素便带着和月嫁进了唐家,婚后唐义节也如之前承诺的一样善待和月,将和月视如己出。
一晃五年过去了,银素又生了个女儿,这次不曾遭罪,一切有惊无险。孩子周岁那日,听闻远游的五郎回来了,原来他当初是带着圣上的密令远赴边陲,联合了沙州和玉门关的兵力,一举剿灭瓜州节度使,为朝廷立下了功勋。
圣上论功行赏,赐了安北侯的爵位,辛家满门文官,终于出了个立军功的子孙,风光更胜从前。
某一日,五郎递了名刺到门上,想见一见和月,银素答应了。
阔别五年再相见,彼此的心境都不一样了,银素着他,边关的朔风吹皱了他的脸,才三十来岁,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他笑了粉扑-儿文=~學)笑,"北地的风水果真不养人,这五年我辗转在沙州与瓜州之间,也曾九死一生,好在活下来,完成了陛下的嘱托。"
银素点点头,"往后不走了吧?留在长安吗?"
他抬眼她,有许多话,却说不出口了。
重又抚抚和月的脑袋,他说:"和月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以前愧对你们母女,挣下这功名,将来好为和月正名。下个月,我还得去沙州,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里的洞窟正开凿,藏经洞也在筹建,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说着抬眼望望她,很快又垂下眼睫,"长安,没有什么是我牵挂的了,家中一切都好,你们也都好,有没有我,没什么分别。"
银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长安总是你的根,再去几年,还是回来吧。"
他听后颔首,慢慢站起身道:"我该走了,今后和月还是得托付你。"
银素说好,一直将他送到门外,他跨马扬鞭,往巷口去了。
这一去,直到和月出嫁,他也没有再回来。渐渐和家里断了联系,杳无音信,多年之后才得知他病故了,家仆照着他的遗愿,把他葬在了月牙泉边。
回望这人生,真如大梦一场啊,走了那么多弯路,有人圆满有人遗憾。年迈之后偶然想起,也有几滴辛酸泪,告慰曾经的一腔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