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手中的水粉作品,桂芷琪用最快速度收拾好画具。
她背上包,低着头和主动同她告别的色彩老师说再见,快步走出画室大门。
相当于很多繁华的大城市而言,z市的夜晚人不算太多,桂芷棋先是到对面的奶茶店里要了杯果饮,少糖少冰,咬着吸管慢慢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肩膀上的触感早就消失了,但桂芷棋心中的怪异还不能被凭空抹除。
她需要考虑的不单单是这一次,可能老师真没注意到才让接触显得不太恰当,而是如果这属于存心,她该怎么提出更换画室的要求。
换画室肯定要提出明确的要求,特别是她从今年暑假就过来,已经在这里学了四个月,突然决定换画室明显不属于画风或教学方式不适应,所以需要用其他理由来说服家长和画室负责人。
如果直接说自己在画室里遭遇了骚扰,就相当于彻底撕破脸皮。
桂芷棋倒不是害怕遭受威胁什么的,她知道父母肯定会支持她,就是有点担心风言风语传到学校里面,毕竟在这所画室学习的,还有很多他们学校的美术生。
虽然网上都说如果遭受了侵害一定要大胆地说出来,但比起热血沸腾的勇敢,桂芷棋认为还得考虑更多,无论曝光之后的处理办法如何,她都不太想成为事件的焦点。
桂芷棋承认她心态比较脆弱,毕竟从小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中长大,成为温室里的花朵也不奇怪,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个性格泼辣的人。
所以还是得好好地想些办法,迂回处理啊……
桂芷棋思考着坐上公交车,她在画室里也有几个朋友,只不过大家都在别的学校,有时候很难一块过来。
要不要告诉朋友们呢?最起码也要让她们提高警惕性,多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而她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陈念,只有偶尔会到画室里练习素描和速写,特别是这一阵子忙着参加各种竞赛,过来的次数很少,甚至都没见过色彩老师。
也许下次遇见问题,她可以和陈念商量。
不过桂芷棋还得考虑另一件事,陈念作为男生,真的能对她面临的问题有所共情吗?
因为在外人看来,可能老师就只是不小心在搭肩膀的时候向前挪了一点而已,她将其理解为一种骚扰,甚至都生出想要退出画室的心思,完全就是神经过敏。
唉,算了,先别想了,万一这次真的仅仅是个巧合呢?等下次遇见再说吧。
公交车缓慢地从面前驶过。
傅天河和陈词走出学校门口,习习的晚风吹拂,驱散了脑袋里因填充过量知识而产生的胀痛。
这几天的培训让傅天河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飞速进步,所有老师都对他和陈词寄予厚望,在老师们眼中,他们两个是最有可能进入到最终夏令营的一号种子选手。
而陈词就算靠文化课的裸分也能轻而易举去上最好的大学,于是更多的资源和注意被倾注在傅天河身上。
傅天河也很争气,除了每天两个小时的体育训练,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准备竞赛上。
“现在运算的速度还是有点慢,在大家水平都很高的情况下,能不能算出数来就很重要了,今天热力学的那道题——”
陈词推着自行车,和傅天河说着他面临的问题,体育生本来在认真听讲,突然一个箭步来到他身前,面对着陈词。
陈词迫不得已停住了脚步,他双手掌着车把向旁边略微一歪,防止车轮碰到傅天河。
傅天河蹲下,将手伸向陈词的左脚,陈词顺着他的动作移动视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带不知何时突然散开了。
他就要后退一步撤开,却被傅天河眼疾手快地率先抓住了鞋带。
“我帮你。”
“不用。”陈词当然要拒绝。
“没事,”傅天河说着已经迅速把陈词的鞋带系好,体育生略显粗犷的手指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且还十分牢固。
“这样就好了。”
陈词清楚地看到傅天河脑袋顶上的乌黑发旋,又在他突然抬起头时,撞入含着笑的异色眼瞳。
金色义眼着实漂亮,每次与其对视陈词都要在心中默默感慨工艺高超,至于右眼中流露出的浅浅温情,又让一切变得更加光彩夺目。
陈词眉头很轻地皱了下。
两人正常地走着,傅天河突然蹲下来给他系鞋带的感觉实在有些奇怪,正常情况下不该是直接出言提醒他鞋带开了吗?
但更奇怪的在于,他反抗的意愿并没有多坚决,如果自己执意想要闪躲,就算傅天河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帮他成功系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陈词还默默思考着,傅天河便站起身来,他随手拽回下滑至大臂位置的书包带子,热热切切地招呼道:“走吧。”
陈词只得随着他的脚步再度推车向前。
傅天河家的小区就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训练的几天里他们会一直聊着天走到小区门口,告别之后陈词再骑车回家。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傅天河再次停下脚步。
他没再开启关于物理学竞赛的话题,而是尝试着问道:“今晚吃的那顿饭还算满意吗?”
“挺好的。”陈词点头,给了他肯定地回答,“辛苦你了,希望陈念和沙弗莱有把家里收拾干净。”
“要是没收拾好,我就给你发消息,记得帮我教训陈念。”傅天河故意开玩笑道。
往常陈词面对旁人各种各样的玩笑,总是无动于衷,就好像他生来就缺少名为幽默感的那根筋。
但在夜色笼罩的灯光下,傅天河清晰捕捉到了少年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很轻很轻,却无法将其忽略。
笑了笑了。
每次看到陈词浅笑,傅天河都会忘记自己原本想要说些什么。
兄弟俩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陈词的笑和陈念的笑截然不同。
陈念总是乐呵呵,嘴巴开心地咧着,浑身散发着热情洋溢的快乐气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鬼精鬼精地滴溜溜直转,让人总怀疑是不是又冒出了什么鬼点子。
陈词就要温和许多。不,也许比起温和,更应该用沉静来形容。
傅天河的文化素养比较有限,陈词眉眼和唇角弯起的弧度都非常克制,如同展现着典雅风格的古典艺术,细微之处最动人心。
傅天河本人非常情绪外露,而他的朋友们大多也情况相同,大家都是外向又开朗的人,只有陈词属于例外。
他和陈词之间有太多地方都不尽相同,可就是这么奇妙地成了朋友,甚至还让傅天河人生当中第一次体会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以至于刚刚发现陈词的鞋带开了,傅天河想都没想就选择蹲下身帮他系上。
他想为陈词做更多的事。
做完之后傅天河才发现好像有点过火,提心吊胆地观察着陈词反应,毕竟哪有几个好朋友会蹲下身亲自去给对方系鞋带呢?特别是在男生当中。
傅天河很怕陈词会因此发现他竭力藏匿的小心思。
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好在陈词的反应还算平静,惊讶过后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明天见。”
“明天见。”
傅天河走在通往在家单元的路上,夜已经深了,晚上出来遛弯儿的居民们大都回家,还在亮着灯的窗口也不多。
傅天河越想脸越热,越想脸越热,到最后干脆背着书包在小路上狂奔起来。
不行,最近的训练量还是太小了,压根不够把他的精力全都宣泄出去。
傅天河又绕着楼下跑了整整三圈,才终于迈上回家的楼梯。
他深吸口气,打开家门,看到了万分整洁的客厅和厨房。
陈念和沙弗莱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傅天河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才关门进去。
原来只用做饭不用刷碗收拾东西的感觉这么爽啊。
他回到卧室把书包放下,第一时间从兜里掏出手机给陈词发送消息:
[拾得特别干净,帮我谢谢陈念。]
他想了想又点开和沙弗莱的聊天框.
[辛苦你帮我洗盘子了。]
家里被认真地打扫过,但还是能看出有人来过的痕迹,正是这种痕迹让傅天河久违地感受到了温馨,他终于确切地理解到了烟火味的含义。
也许……以后可以经常邀请大家过来。
陈词应该还得过上几分钟才能回家,赶在少年回复自己的消息之前,傅天河抓紧时间跑进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流洗去浑身汗迹,驱散着一整天里的疲惫和昏沉。
傅天河用最快速度把身体清洗干净,他卡着点地跑出浴室,果不其然看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刚刚亮起。
傅天河赶忙抓起手机,奈何手指上还有水,试了几次都没能解锁成功。
他着急忙慌地使用密码解锁,终于看到了消息的具体内容。
[那就好,陈念刚刚跟我说了一些有关游戏制作的事,他们的队伍里现在缺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陈词安静地坐在桌边,垂眸盯着手机屏幕。
其实发送键按下之后,他就后悔了。
不该给傅天河说的,制作游戏暂时还只是陈念和沙弗莱一时兴起的主意,之后要有怎样的复杂流程属于未知,傅天河正处在学习的关键时期,时间本来就不够用的,如果再把精力耗费在这方面,可能会耽误很多事。
陈词思考几秒钟,到底是改变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