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等到第二节上课,才姗姗回来。
沙弗莱只得暂且收起心中疑惑,认真上语文课。
语文课是陈念最擅长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他母语。
终于有了能够顺畅跟上的内容,陈念还蛮开心的,也乖乖在书上做了笔记,反正他和哥哥教材都一样,晚上回家再换回来就好。
第二节下课,陈念就再度拿上水杯,风一样地从教室里飘走了。
沙弗莱都没再来得及跟他说话。
急着去做什么呢?
陈念急着去找陈词,和哥哥换回来。
身为特长生,他今天的文化课到此结束,接下来就要去画室练习,直到晚自习结束。
兄弟俩按照中午的约定,在艺术楼和知行楼中间的操场角落里见面。
陈词和陈念简单交代了彼此两句,用最言简意赅地话说完下午前两节课上发生的重要事情,就急匆匆跑向自己本该在的教室。
陈念气喘吁吁地来到艺术楼,他踏进十足陌生的教室,找到第三排中间靠近走廊的位置,看到同桌的女孩正在等待。
她应该就是桂芷棋吧。
见陈念回来,桂芷棋站起身道:“咱们快走吧,再晚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陈念赶紧拿上装满了画具的包:“嗯嗯。”
陈念特地朝后座看了眼,果然,凳子是侧着放倒的。
这个座位属于名叫傅天河的体育生,他一只眼睛是假的,现在应该去了操场训练。
陈念跟着桂芷棋,用最快速度赶去画室。
奈何互换回来的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等到陈念和桂芷棋赶到,只剩下了后排位置。
“对不起啊,害得你也没挑到好座。”陈念愧疚地摆好画架。
桂芷棋满不在乎道:“没事,我相信以我们俩的水平,无论坐哪儿都能画好。”
美术生的艺考分为色彩,素描和速写三个科目,这三门陈念表现都很好,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色彩。
在本省,美术生会在高一结束后的暑假接触水粉,做一些简单的临摹,高二上学期就开始系统的学习并绘画了。
列宾美院最出名的就是油画系,陈念为了备考列宾,很早就专门学的油画。
油画和水粉在色彩理论上的区别很少,但油画的材料和技法远比水粉多得多,所以让能熟练绘制油画的陈念来画水粉,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难度。
至于水彩?虽然也能画,而且画好了分会很高,但在艺考中非常容易翻车,万一纸不好就完蛋了。
桌上放了瓜果蔬菜,老师会挨个过来指点同学,陈念想了想,还是拿出了油画材料。
他不用参加国内的美术联考,所以更想画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陈念熟练拿出折叠洗笔筒,把亚麻籽油倒进去,又一把把地抓出长中短型号的羊毛笔,狼毫笔,猪鬃笔和尼龙笔。
桂芷棋在旁边看陈念进行军火展示,感慨道:“你画具好多啊。”
“嗯,我画油画的。”
看到陈念拿出一大把不同的圆头笔,桂芷棋道:“这些好像化妆刷啊。”
“是哦,这支应该可以用来上腮红?”
陈念所有型号的笔都有两只,分别用来画深色和浅色,这样能最大程度保证画面干净,同样也让他绘画的预算几乎翻倍。
那么多东西拿出来,很快就吸引了大半个画室里同学们的注意。
众多美术生里,其实很少有像陈念这样,从小时候就坚定自己要朝绘画方向走的。
所以当陈念展示出非同寻常的专业性时,大家都颇为好奇。
“同学,你就只用这几种颜料吗?”旁边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问道。
陈念:“对,这九种调色起来我用着最舒服。”
老师也注意到了陈念的特殊,看到他要画油画,眉头皱了下:“同学,你是不是带错东西了?”
“老师我就是画油画的。”陈念简单给老师说了下他打算直接考列宾的想法。
列宾美院的绘画类别只有油画和版画,陈念就算画别的也没用。
听到陈念不参加国内艺考,老师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想好了?如果不联考的话,可就少一条退路了。”
列宾美院正式入系之前会有一个预科班,申请预科班的条件并不高,但最终考试的难度很大,能够成功入系的留学生可能只有二十个。
如果没有考上,就需要再等一年,无论对时间,精力还是金钱,都是很大的浪费。
陈念轻快道:“我不要给自己留退路。”
见陈念志向已定,老师也就不再多言。
他来到讲台上,第一堂课就决定让学生们尝试着画艺考当中最难画的水果——菠萝。
老师亲自示范,讲述着技巧和步骤,而陈念选择用平板拍摄照片,直接开始作画。
一般来说,水粉会要求在三个小时内完成,而油画的绘画进度,是按照天来算的。
桂芷棋坐在陈念旁边,耳朵听着老师讲课,眼睛瞟着陈念起形。
她之前没接触过油画,所以看到陈念的许多操作,颇为新奇。
.
陈念握着画笔和大菠萝斗智斗勇,而陈词正坐在教室里上生物课。
沙弗莱一直都在默默瞅着陈词。
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明明同桌还是那个同桌,五官体态毫无变化,却总让他感觉……好像换了个人。
或者说换了个魂。
他再也不拿着铅笔在教科书或草稿纸上习惯性地绘画,而是听老师讲课的同时刷自己买的练习册,一心二用两不耽误。
脸上和眸中更是不见了仿佛要飞出的开朗笑意,淡色的唇角自然垂下,成为一条弧线的两个端点。
更仔细地去看,好像握笔姿势也有微妙的区别。
沙弗莱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因为画画和写字需要的发力点不同。
反正沙弗莱这一节生物课都不太专心,一直在悄然观察着陈词。
陈词当然也注意到了,但他暂时还没工夫理会沙弗莱。
中午陈念把沙弗莱夸得天花乱坠,让陈词也有了那么点兴趣。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两人可能已经算得上熟悉了。陈词从不怀疑弟弟的社交能力。
陈词不知道陈念和沙弗莱的确切相处模式是什么,但稍不留神,他们的互换就有露馅的风险。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但陈词还是想尽可能保护一下秘密,毕竟以后说不定还会再度互换呢。
生物课结束,陈词也做完了这堂课的小题快测,顺便对照参考答案修改过。
看到练习册上一个红色的修改都没有,沙弗莱欲言又止。
这是能生物满分的水平。
沙弗莱思考片刻,还是试探着道:“Прошупрощения.(麻烦让一下) ”
陈词:?
他经常听到陈念在家练习俄语,但不代表自己也会。
他定定地看了沙弗莱几秒,道:“什么?”
“我去接点水。”沙弗莱举了举自己的水杯。
陈词明白了,站起身来,让沙弗莱出去。
沙弗莱走出教室,满脑袋问号。
他说的是最基础的日常俄语,陈词不该听不懂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靠窗的位置空了出来,陈词站着,随意朝外面望了一眼。
却意外发现了正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影。
傅天河换了更适合运动的背心和短裤,两只坚实的臂膀被午后温暖的斜阳渡上金光,他黑发被风吹得向后,短裤只到大腿半截,腿部肌肉随着奔跑收紧又舒张。
摆臂、迈步,身体如一道闪电,沿着既定的塑胶轨道划过。
陈词看不到傅天河的表情,但本能地感觉应该并不狰狞。
操场旁边还有其他准备上体育课的学生围观,教学楼的栏杆上也趴着不少课间休息的同学,体育生们第一天训练,不会特别上强度,但也足够好看。
特别是傅天河,几乎吸引着所有目光。
傅天河从一开始就处在领先地位,一直到结束,都没有其它同学能够追上他。
冲过终点线后,他才慢慢放缓速度,回头去看身后。
陈词听不到操场那边的声音,但从人群的躁动来看,傅天河大概引发了些许轰动。
体育生走到攀登架旁,拿起自己地运动水杯,咬着吸管喝了两口。
“行啊天河,一个暑假没见又进步了。”体育老师拿着本子和表秒来到傅天河身边,“没少练吧?”
“嗯,放假的时候每天都回去跑跑。”傅天河朝老师露出他最惯常的乐呵笑容,“最近的耐力感觉更好了。”
“保持状态,看看能不能更进一步,争取这个学年把国家一级运动员给拿下。”体育老师道,“你的情况特殊,到时候还需要跟比赛的主办方交流一下报名问题。”
傅天河点头。
正常情况下,只要身体素质达标就可以参加正常的体育竞赛,他虽然单眼失明,却不影响跑步,不过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提前多做准备。
陈词正远远望着,沙弗莱回来了。
看到少年专心盯着窗外操场的方向,沙弗莱也瞅了几眼。
是体育生在训练。
陈词一直都在画各种没穿衣服的人,像是体育生这种身材好肌肉线条明显的,应该是他喜欢看的吧?
沙弗莱端着水杯,默默站在走廊上。
估摸着快要上课了,陈词才收回目光。
一扭头,就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沙弗莱。
陈词:“…………”
沙弗莱:“…………”
四目对视,沙弗莱主动朝旁边让了让,方便陈词出来,然后他再侧身进去,回到属于自己的,靠窗位置。
“你在看他们练体育吗?”沙弗莱问。
陈词:“嗯。”
就这么个音节?
沙弗莱被憋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虽然他跟同桌才认识了半天,但两人可是约好了要一起练习俄语的关系,而且陈词还说要教他画画,怎么转眼之间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沙弗莱试探着问道:“陈词,你是不是不舒服?”
陈词:“没。”
沙弗莱:“…………”
有那么一瞬间,沙弗莱有些怀疑人生。
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