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觉得自己看见了深红的月光。
深红的,高悬于天际的月亮。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十七的眼睛,两只映照着他的倒影的瞳孔在某些时刻剧烈收缩,又泛起一片腥红,像夜行动物。
镜子里的世界,易时陆的身后就是无尽黑暗,黑暗里是光不能侵袭的原野,只有眼前透出外面世界的光。
枪被搁置在了一旁,在易时陆手能碰到的地方。
二号在没有找到易时陆之后就离开了这里,那些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易时陆碰到了枪,十七看见了,但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易时陆握住了枪柄,十七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易时陆用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心脏,十七停下了动作,抬起了眼睛。
易时陆没有说任何话,他看着十七,对自己扣下了扳机。
什么都没有。一声轻响之后没有疼痛、没有硝烟反应、没有子弹,空气里没有难闻味道,只有淡淡馨香,枪是空的。
十七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他紧紧拧着眉,呼吸急促,一拳头捶在了易时陆的耳边。两只手臂撑住地面,热气蓬勃,这一拳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易时陆与他对望,汗水顺着额头向两边滑,落在发梢。
十七重重地摸了一把易时陆的头发,拍了拍易时陆的脸,似乎是想让他清醒一点。
不知道是哪来的愤怒,究竟是愤怒易时陆发现了枪是空的,还是愤怒易时陆竟然敢开枪,连十七自己也说不清楚。
易时陆与他对视之后渐渐半阖起眼睛,就要睡着了一样。
“为什么这么做?”十七还是问出了口。
易时陆迷离看着他:“枪是空的?”
两个人自说自话,都没问到答案。
易时陆很快就睡着了,他累得厉害。十七想走的时候看见自己衣服的一摆套在了易时陆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打了个结,牢牢地系在手上。
十七看着那个坚固的结,停了一会儿,把结拆开,把易时陆抱了出去。
房间是他以前的房间,半年过去,没有任何改变,衣柜里挂着他以前穿的衣服,洗的干净,熨得平整,甚至连床单都是之前用的那一款。
一切如昨。
十七皱着眉头环视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在易时陆伸在被子外的脚上。
双脚已经冻得到泛起了青色,白皮肤映衬下,足面的血管很明显。十七凝眸,挂在墙壁上的钟表里,走针清晰可闻,一下又一下,画面却像被按了暂停键,除了睡梦中的易时陆均匀的吐息与起伏。
十七走了过去,握住了易时陆冰凉的双脚,慢慢搓揉。
易时陆醒来之后十七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易时陆刚洗好澡走出来的时候,就闻见了一阵清香,是豆浆的香味。
走出房间,易时陆看见十七在摆碗筷,看见他出来之后,十七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易时陆愣了愣:“十七……”
“过来吃饭,”十七微微笑着说:“中式早餐,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桌上的小笼包热气腾腾,配上豆浆和油条。易时陆揉了一下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这一切只是他想象出来的。
十七见他不动,又招呼了一声:“怎么不过来,不喜欢这些早餐?你上次写给我的那张单子我忘记放在哪里了,待会再给我写一份吧,下次我就按照单子上的买。”
易时陆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别只是了,”十七打断了他的话:“过来吃饭。”
易时陆走过去坐下,十七把干净的筷子递给他,易时陆夹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看一眼十七,喝了一口豆浆,看一眼十七,又吃下一个小笼包,看一眼十七。
好像回到了之前,他们在一起那段时间。中间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对情侣,过着一日三餐的生活。
平静得让易时陆觉得别扭。
易时陆抬起头看十七,对方也在看着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易时陆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话来打破这古怪的气氛。
易时陆:“你现在还会像之前一样……”
十七:“现在都好了。”
易时陆:“哦。”
十七:“嗯。”
易时陆低头喝豆浆,觉得更别扭了。虽然十七以前话也不多,但气氛不会像现在这么凝固。
易时陆吃饱了,拿纸巾擦嘴,动作很慢。
十七放下碗筷看他:“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易时陆觉得这个“礼物”应该不是字面表达的那种“礼物”,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是什么?”
十七站起身:“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