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含看得到对方眼里的红血丝。
但是何泽远说没哭,那就是没哭。
他于是安静等着对方说打视频来的原因。
一片安静中,楼下货车倒车的声音响起,卸货声音嘈杂。
屏幕里的何泽远说了句话。
叶含隐约好像听到了一声道歉。
他抬眼:“嗯?”
何泽远抬头眨眼,重新低下头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成平常。
他笑了下,说:“没什么。”
换了个姿势趴桌上,何泽远捏着手机,放低了声音,说:
“叶小含,我很笨,有时候理解不到你的想法。”
“我不怕被打扰,也不会觉得被打扰,我想收到你的消息,想知道你的想法。我这个人什么都不行,就是想象力丰富……”
他一边想一边组织语言,慢慢讲着。
叶含垂眼安静听,还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应两句。
与其说是交流,他的态度更像是在做什么学术研究。
他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
何泽远惊觉,终于在把自己的心理剖析彻底之前及时打住。
“……”
对方停下了话,叶含慢慢向后靠。
他在思考。
手里的笔缓缓转了一圈,他说:
“所以交流沟通的时候精简原则并不完全适用,信息差会造成不必要的情绪消耗,及时准确地信息互通可以构建更好的合作关系。”
除开给学生讲题和工作,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
并且总结得很到位。
——他可能真把这当工作也说不定。
何泽远没想到他最终的落脚点会是在合作上,默了瞬,之后点头。
合作就合作吧,过日子也算是两个人一起合作。
叶含手指轻叩桌面,垂眼道:
“所以双方应该及时告诉真实想法,避免误会。”
“对,”何泽远补充说,“……非正面的不一定需要这么及时,有时候不说也没关系。”
叶含若有所思点头。
办公室门被敲响,早餐送到,何泽远原本还想看着对方吃饭再多聊会儿,结果不知不觉到了上班的点,经纪人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他遗憾挂断电话。
叶含早饭吃了一半就工作,剩下的一半在上午等跑数据的间隙解决了。
下午时候,他原本想去隔壁办公室一趟,结果中途被抓去局里开教研会,再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大半边。
看了眼时间,他没去办公室,径直走向教学楼。
距离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还有几分钟。
打铃后,学生走出教室。
陈奕站在讲台上收拾东西,听到外边传来几声声音。
有几个学生在门外喊“叶老师好”。
他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教室外一侧的人。
穿着中年专属外套,身形单薄,和往常一样安静沉默。
直到所有学生都离开,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叶含把手里笔记本放第一排桌上,抬眼看向陈奕。
陈奕收起手中文件夹,问:“怎么了?”
“你昨天说的模型有三个问题。”
“第一,你想采用的机制和双线结构冲突;第二,用这种方式需要处理的信息太多,你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处理方式,数据混杂,模型没有效率;第三,框架不够明确。”
陈奕动作一顿。
“我的意思是,”叶含说,“解决了这三个问题,按你的能力,可以构建这个模型,如果不能解决,建成的可能性很低。”
今早陈奕认真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但他没有完全做到。
加上现在的话,这些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
橘调阳光斜斜从教室窗户穿进,清透声音在空旷教室里平稳而清晰,有他独有的坚定。
瞳孔微张,陈奕拿着文件夹的手逐渐变紧。
叶含弯腰打开笔记本,说:“我简单构建了个框架,之前放了几条数据,你可以看看。”
两个人最后一起在第一排坐下,陈奕看向笔记本上的画面。
叶含说的“简单”的确简单,但是够用,能够很清晰地反映出他设想的模型的明显缺陷。
这东西看上去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花工夫。
陈奕转头看向叶含,心情一时间无法言说,问:“你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叶含说:“今天下午开教研会的时候。”
陈奕愕然:“你在市里教研会上摸鱼?”
叶含点头:“嗯。”
他看上去一脸正直,点头点得飞快,完全理直气壮。
陈奕没绷住,笑了声。
只半个多小时的简单交流,陈奕却像是第一天认识旁边的人一样。
他所讨厌的直接原来也有好玩的一面。
这段短暂交流最后被一个电话打断。
是何泽远订的酒店的晚饭送到了,在办公室没找到他人,于是打了电话。
叶含收起手机后就带着笔记本离开。
陈奕站在教室里看着他离开,隔了会儿才把已经收拾好的文件再不自觉整理了遍,之后走人。
——
在在学校待了一晚后之后,今天晚上,何泽远掐着点准时给叶含打了电话。
他没多说其他,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无情的提醒机器,说:
“该回家了,该回家了。”
这个方法简单直接并且有效。
叶含在夜深之前回到了家。
回家对他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但可以不用睡椅子,减少对脊椎的伤害。
书房的窗户开着,深夜夜风顺着吹进室内,书桌上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掩盖住了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
第二天一早,信工学院办公室发现好像有什么事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