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武周 第一个视频(四) 李隆基……(2 / 2)

哪个皇帝没有青史留名、永载史册的热望?更何况女皇还与天幕定下了绝不可反悔的契约,必须要立下明君的基业!因此,即使镇定如女皇,心中亦然**辣的情难自禁。

不过,也正因这情难自禁,皇帝才不觉生出疑惑:她的大儿子飞扬浮躁小儿子沉闷隐忍,的确没有从政的才华;但如若李隆基这乖孙子真将这套体系修补完善,那么妥善运转之后,朝政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纰漏才对——毕竟他是正牌的李家出身,权力稳固还犹在女皇之上……

所以是怎么折腾出“玄宗”这样不阴不阳的庙号的呢?

【当然,以明清那种高度集权到近乎于畸形的体制来比拟,还是有些诬蔑女皇了。总的来看,则天皇帝虽然在制衡大臣上不遗余力,但从没有因为制衡而特意破坏政府运转的能力。女皇所谓“知人善任”,并不仅仅是拔擢贤才这么简单,但凡被她所拔擢的贤才,基本都能得到充分的授权,放开手脚执行自己的意愿。

如果前后比较的话,那么在则天皇帝所建设的体系之中,皇权与相权达到了一个接近于完美的平衡。即没有前朝动辄宰相专权天下动荡的局面,亦没有明清时皇帝彻底侵吞相权,百官战战兢兢犹如家奴的僵死局面。在此体系之下,贤能的宰相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执政空间也大为宽裕,同时却无法形成专权;因为他们受到皇帝亲信的监察,如果稍有不轨,就会受到御史指控,去相贬谪。

不过,女皇虽然设计了这么个精妙的体系,但自己却很难执行好。原因倒也很简单——除了女皇不小心触碰到世家豪族的底线,双方再无缓和余地之外;她赖以控制朝政的那些亲信也实在菜得抠脚,连基本的监察职能都无法履行。到女皇后期时,张柬之等宰相已经开始影响禁军安插将领了,本该保持警觉的张昌宗张易之却茫然不知,真正是坐以待毙,束手无策到了最后一刻。

——如武三思武承嗣冯小宝二张这样的人物也能和狄仁杰张柬之斗么?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所以,滑稽的是,这套制度最终开花落地,臻至完美,竟尔是在李隆基这与亲奶奶颇为不睦的好大孙之上——玄宗开元二十九年间,先后以姚崇、宋璟、张说、宇文融、张九龄等为外相,而以王毛仲、高力士、姜皎、姜晦、源乾曜等协助自己发动政变的亲信来监视外臣。内外配合,运转默契,开元煌煌盛世,其来有自。

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武皇“政启开元”的底色——无论在内政外交上有过多少过失,仅凭这一套运转无碍效用卓著的制度,女皇便已经给自己的好大孙尽到了做祖先的责任。甚而言之,开元盛世愈发辉煌,便愈发能衬托出某种不可言说的历史遗憾:如果则天皇帝没有被性别与宗法的合法性所困扰,如果她真能有一个安定平和,无后顾之忧的朝廷,那么届时一往无前,又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

……不要忘了,女皇也拥有开拓盛世所有必备的要素啊。】

皇帝微微一怔,而后终于呵了一声。

“上苍对朕的期许,还真是殷切备至啊……”

她喃喃道。

服侍在侧的上官婉儿垂手侍立,不敢出一眼。

皇帝沉吟片刻,却终于微笑出声:

“……期许如此之深,未免令朕惭愧。”

是的,皇帝对自己的作为心知肚明——麟德年间她辅佐高宗,也曾在朝野一展治才;纵使不能与太宗、文、景等圣君比拟,与汉明帝、宣帝等的功业也算差相仿佛,无愧于后世青史。只是——只是自登基前后的数年以来,皇帝的种种作为,的确难以褒美。

既然如此,那么……

女皇似乎仰头思索,终于伸手轻敲金座,招来了上官婉儿。

“为朕传话给杨执柔,让他约束好杨家的子弟。”女皇的声音不徐不疾。

上官婉儿微一哆嗦,立刻俯首称是。

女皇自幼被逐出武家家门,孤身与母亲相依为命;相较于刻薄寡恩的武氏而言,恐怕心中更为亲近杨氏母族。而今愿意遣心腹警告杨氏,已经算额外的仁至义尽了。

——不过,连母族都要被严厉申斥,皇帝做明君的决心已经是无可动摇了。

【但历史终究是不可以假设的,遗憾也只能是遗憾。

而更为令后人遗憾的,却是玄宗暮年的作为。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玄宗依仗则天皇帝的制度缔造盛世,但最终盛世衰亡,却也恰恰栽在这个制度上。

不要忘了,虽然武皇制度以科举取士内外相制,最大限度发挥了贤才的能耐,但发挥能耐的前提是得有那么一个贤人——这在则天皇帝手上绝不成问题,所谓“明查而善断”,那真是有数不尽用不完杀不绝的人才,什么娄师德狄仁杰张柬之,哪个不是信手拈来,哪个不是一时之选?

而玄宗呢?玄宗所仰仗的名相,如姚崇、宋璟、张说等,全都是在则□□被超擢提拔的贤士,如果再加上张嘉贞、裴耀卿、薛讷等文武重臣,那玄宗与之治天下的名臣公卿,基本一整个都是武皇严选。

——所以说,虽然李隆基口口声声喷武周,但武周的人才制度,用着还是很香的么。

可武皇严选也只严选了十来年,等则天皇帝储备的人才库耗竭,才看出了玄宗用人上的真眼光。

简单来说,他没啥眼光。

如若翻阅开元盛唐以来的诗集,著名诗人中吟咏最多的,恐怕就是怀才不遇了。李白怀才不遇,杜甫怀才不遇,孟浩然怀才不遇,高适也怀才不遇。盛唐诗坛里你没有怀才不遇个一两次,都不好意思自称什么顶级的诗人。

虽然文人满腹牢骚,自感怀才不遇是常事。但开元天宝年间,怀才不遇的比例未免也实在高得离谱。这样大范围高密度的牢骚与怨气,甚至不止爆发于天宝年间所谓奸臣掌权之后,而是自开元中期就时有耳闻。用人之路从开元壅塞到天宝,这岂是几个奸臣可以左右?这分明就是皇帝的秉性!

也正因为这种秉性,我们才能看到玄宗朝后期那种快得叫人害怕的堕落速度——在则天皇帝人才库耗尽之后,玄宗简直是立刻就陷入了茫然无措乃至怠政的境地中。前期姚、宋居功至伟,中期张说、张九龄亦能维持,但张九龄去相之后,他便一意孤行,按照自己的意愿拔擢了揽权擅政的李林甫。此时祸根已经深种,但李林甫手腕高超巧妙,犹自能弥补疏漏。等到李林甫一死,那便是杨国忠这种货色了!

如果说李林甫杨国忠已经是灾难级别的人事任命,那么更为恐怖的便是玄宗后期的异想天开。大抵是为了自己玩乐的方便,他竟尔废除了奶奶开创的内外相制度,直接将外戚亲信推到朝堂之中,却并不设立监察纠错的内相。李林甫、杨国忠便是因此而能手握大权十余年,在朝中竟没有一丝的掣肘。

这等同于什么?这等同于则天皇帝贬谪狄仁杰娄师德而任命二张来全权掌握政事,并且不闻不问不加以任何约束,兀自在宫中与小鲜肉高乐。

……说实话,她要是真敢这么做,恐怕连养老的去处都没有。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玄宗固然因袭了他奶奶的人才与制度,但估计只是邯郸学步,全然不解精髓。这便譬如普通的学霸捡到了学神的笔记本,固然可以揣摩着解题思路答出无比漂亮的答卷,但设若一不小心活得太长,生平所遭遇的难题超出了预计,又该怎么办?

——奶奶,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