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后, 顾棠和顾启年第一时间赶往医院。

顾棠在暑假时间考了驾照，来福利院的路上是他开的车。

因为是新手，所以开得慢吞吞。

原本可以继续慢慢地开回家, 但忽然接到父亲醒来的消息，顾棠既激动又不安, 生怕有什么变数。

就连按车钥匙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两人上车的时候, 顾启年朝他看了一眼。

瞧见顾棠还是跟来时一样，抖抖嗖嗖的爬上主驾位置，顾启年也没说什么，长腿一迈，坐上了副驾驶位。

顾棠上了车, 并没有立即发动。

而是摁着自己不住颤抖的两只手。

半晌后。

他扭过头来, 垮着小脸可怜巴巴地说道：“年年，我们好像走不了了……”

顾启年早已猜到如此, 解了安全带：“我来。”

顾棠一惊：“不行！”

“你还没驾照呢！”

顾启年沉吟片刻, 不太情愿地说：“……我有。”

顾棠：“？”

不可能啊。

他前阵子顶着大太阳去学车考驾照的时候, 顾小少爷一直在忙顾氏的工作，根本没空跟他一起去。

哪来的驾照？

“在S国16岁就可以考驾照, 我当时就拿了。”

顾启年本来不想说, 但眼下需要他开车, 只能对顾棠解释。

“驾驶车辆的操作本身区别不大，只是各国交通规则不太一样。”

顾启年, “前几日用半天时间, 一次过的。”

顾棠听得满脸困惑：“来的路上你怎么不说？”

他兴冲冲说要带顾小少爷兜风，一路上风驰电掣, 感受速度与激情, 哪知道因为开得太慢, 硬生生将跑车开出了乌龟爬的架势，全程一丝风都吹不到。

也亏得顾小少爷能憋得住，陪他一起坐慢悠悠的摇摇车。

“……”

顾启年不回答，薄唇抿成一条心虚的直线。

顾棠瞅着他看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就想让我开车带你兜风？”

顾启年轻咳一声：“你也需要多练手，我陪你不是刚好么……”

“所以你就假装自己没有驾照？”顾棠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骗我！”

“没有。”

为免顾棠误会，顾启年忙为自己辩护，“我绝对不会骗你。”

顾棠抱着手臂“哼”了一小声：“对，你没骗，只是没说。”

“……”

无论在外面有多所向披靡，到了顾棠面前，顾启年就一败涂地，无论吵架还是打架，他都没有任何赢面。

不过少年扬着小下巴的样子很精神，比刚才的状态好了不少。

顾启年稍稍放心，抬手蹭了蹭少年的脸颊：“就知道跟我吵架，还去不去医院了？”

“去！”

顾棠拍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不给摸，“回来再跟你算账。”

“好。”顾启年莞尔。

回来算账这种话，从顾棠嘴里冒出来，就像妻子在跟丈夫闹小脾气。

是两口子之间才会说的情趣。

至于如何算账……

老实说，他其实还挺期待的。

两人交换了座位。

这次顾棠坐在副驾驶上，刚才被顾小少爷打了个岔，情绪稍稍缓和一些。

一静下来想到父亲，心里又开始忐忑。

之前医生就说过。

像郁重远这样的情况，陷入昏迷十几年，能醒过来固然是奇迹，但同时，家属也需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突然之间苏醒，也不排除是生命走到尽头的一种回光返照。

顾棠不知道自己分享的那些生命值够不够给父亲用，也不知道父亲这次醒来，究竟是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

虽然好的可能性更大，但哪怕坏的可能有万分之一，也足够让人担心。

顾启年伸手为他系好安全带：“安心，伯父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

顾棠点点头，但眼中的担忧并未消散。

顾启年拉住了他的手。

顾棠是熟读交规的好宝宝，哪怕处于不安和恐慌中，也不忘提醒顾小少爷：“不行的，不能单手开车。”

顾小少爷点点头表示知道。

然后将顾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角上。

顾启年：“抓着。”

顾棠攥着那片高级西服的布料，眨了眨眼睛。

他记得小时候那会儿，顾小少爷还傲娇得要命，他喜欢手拉手，但顾小少爷经常不肯，他就干脆抓住顾小少爷的衣角不撒开。

对方甩不掉他，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现在的顾小少爷变了。

居然因为暂时不能牵手，还会主动把衣角塞进他手心里。

顾棠偏头，瞅着身边人轮廓分明的英俊侧脸。

以前他总是很怀念曾经包子脸的顾小少爷，现在却觉得，长大后的顾小少爷的更好。

凑上去亲了亲对方的脸颊，在顾小少爷要转头之际，伸手将人脑袋推回去。

“开车看前面啦。”

顾棠抿唇笑。

驾驶人员换成了顾启年，车速就快多了，开得也平稳。

不消片刻，两人到达医院。

病房内，郁家几口人都在。

一见可可爱爱的小弟身后还跟着人高马大的顾家小少爷，郁枭就不爽地蹙起眉毛：“你怎么也跟来了？”

换成别人，顾小少爷鸟都不鸟。

但面前问话的人是未来的大舅哥。

顾启年仿佛听不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友好，十分礼貌地打招呼：“大哥好。”

“顾棠有些紧张，我送他过来的。”

这算是不卑不亢地回答了大舅哥的问题。

郁枭双眼一瞪，想说“谁是你大哥”。

然而不等他开口，尹阮迎了上来。

尹阮很喜欢顾家这位和她儿子一起长大的少年，容貌出众，气质斐然，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

她上前招呼道：“辛苦小顾了，快坐下来吃点水果。”

说着，还拍了自家大儿子一下：“阿枭，你对小顾凶什么？”

被母亲点名批评了，郁枭绷着脸：“妈，你不知道他……”

“大哥……”

话还没说完，又被小弟打断。

顾棠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不喜欢年年吗？”

见小弟这般谨慎的模样，郁枭顿时心软，连忙摆手否认：“怎么会？！”

“喜欢！大哥特别欣赏他哈哈哈！”

郁枭干笑着，拍了拍顾启年的肩膀。

下手是一点没留力气。

顾启年硬生生地挨了郁家大哥三掌，一声都没吭。

倒是郁枭感觉手掌生疼。

也不知道顾家的臭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浑身上下跟钢板似的硬邦邦……

以后他家小弟被这块钢板碾来碾去，岂不是要吃大亏？！

不行！

他不允许钢板碾他弟！！！

郁枭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鹰眼闪了又闪。

几秒钟之内，已经在颅内构思了上百种弄死顾家臭小子的办法。

却听对方悠然地说了声：“多谢大哥抬爱。”

郁枭：“……”

谁他妈是你大哥！

顾棠朝里屋那扇关着的门望了眼，小声问道：“爸爸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他话音刚落，里屋门由内打开。

郁炀从里面走出来，一见顾棠，面露欣喜：“棠棠来了，正好，爸爸说想见你。”

看来二哥已经将他被寻回的消息告诉了父亲。

顾棠点点头，准备入内。

顾启年紧随其后，被郁炀伸手拦住：“哎，你进去凑什么热闹？”

“我去跟伯父问声好。”

顾启年郑重地说道。

放在以前，郁炀肯定把面前这个惦记着他家小弟的臭小子一拳打出去。

但现在，他自己惦记着对方家里的小叔。

这以后总是要变成亲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就不能处得太僵。

郁炀扯了顾小少爷一把，小声提醒道：“你着什么急？我爸古板着呢，你小心点儿，安静在外面蹲着，别进去作死。”

说着，又将声音放大，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爸说只见棠棠一人，连我都给赶出来了。”

顾启年看向顾棠，征求对方的意见。

顾棠指指沙发：“年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少年发话了，顾启年这才颔首表示同意。

随后像只温顺的大型犬，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医院不比家里，豪华套间设施再齐全，也就只放了一张沙发。

当顾棠进里屋后，外间沙发上就出现了三个高大帅哥并排挤在一起的奇异景象。

顾启年被挤在中间。

左边是大哥郁枭，右边是二哥郁炀。

六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憋屈地曲着。

一时间，将那张还算尺寸正常的长沙发衬得好像一个玩具。

尹阮并没有发现三人之间暗藏着的风起云涌，她削好一个又圆又大的苹果递给顾启年：“小顾，吃水果。”

顾启年欠身，双手捧过：“谢谢伯母。”

郁炀在旁边“啧”了一声：“妈，我的呢？”

尹阮抓起个果子连同水果刀一起塞给二儿子：“自己削，再帮你大哥也削一个。”

郁炀：“……”

这就开始搞区别对待了么？！

看来还是不能让顾家的臭小子进门！

郁炀给他大哥递了个眼神。

亲兄弟俩默契非凡，郁枭秒懂，对尹阮说道：“妈，不用对外人那么好。”

“说什么呢？”

尹阮也不管大儿子的头发梳得有多整齐，在外面是多么让人惧怕的角色，她上手在郁枭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不重，但也拍落了郁枭的一簇刘海。

吓得郁炀顿时不敢出声儿了。

说出去谁信？

他大哥因为顾家的小子被拍了脑门儿！

“小顾怎么能是外人呢？”

尹阮瞧着自家两个儿子，皱着眉头指指点点，“你们俩怎么不懂事？不想想你们小弟是被谁养大的，顾氏将棠棠当成自家孩子精心养育，还养得那么好，我们郁家又怎能忘恩负义？”

说着，她转头看向顾启年，眼神变得十分温和：“小顾不嫌弃的话，把我当成跟你母亲一样的就好。”

顾小少爷顺杆儿就往上爬：“好的，妈。”

郁炀：“？？？”

郁枭：“！！！”

尹阮也没想到这孩子喊“妈”喊得那么顺溜，眨着眼睛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