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话,她说得太狠了,尤其是“子午”外面那些。
就是在那天,秦越抓着的手,第一次提起了对她感情的由来。
“沈老师,你摸过太阳吗?”
“你见过光有形状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任由秦越用一声“对不起”,默默结束
了自己长达21年的坚持。
那么艰难的决定,一定在她心里留下了巨大的伤痕。
她就开始害怕了。
害怕也要在走之前把她未来的生活安排好;
害怕也在要走了之后回来看一看她。
看她过不得好,更怕,然后更加努力的弥补。
如果不是从小的处境养成了坚强的性格,她撑得住吗?
沈见清不敢想象,心碎欲裂。
周斯声音低缓地告诉她:“沈老师,秦越虽然27了,但在我们面前,她还很小,小孩子不宠,不让她犯错,还和她谈什么恋爱?小孩子犯了错也要好好哄,哄到她不怕了,再去抱一抱她,否则她永远都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周斯的话每一句都刚刚好,戳在沈见清心上,她一边疼一边清醒,努力保持着一丝平稳问:“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些?我们是竞争关系。”
周斯笑了一声,说:“就因为喜欢她啊。”
所以要成全她,要放弃了,还跑来提醒对方,你得对她好,才能对得起她的好。
她以前真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大度。
呵。
爱情也太能折腾人。
周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沉默地往嘴里灌。
沈见清静坐旁边,竭力稳着心神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斯低垂的视线里有脚步停驻,带着代驾取了车的秦越站在两人面前说:“在聊什么?”
周斯听出秦越平静语气下微不可察的戒备,心里一酸,不知道是嫉妒她眼里永远只有沈见清,还是羡慕沈见清能拥有这样一个永远在为别人考虑、衡量的女孩儿,她连维护爱人都要给她这个外人留足脸面,哪儿像她,都放弃了还要大张旗鼓地闹一场。
合该她的爱情至今仍属于她。
周斯强迫自己放下私心,抬起头,笑得豁达又爽朗:“聊你虽然27了,但是在我面前也就一小孩儿,竟然不叫姐,也不用‘您’,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啊?”
秦越装在口袋里的手捏了捏。
姐、您,都是带着距离的称谓。
周斯忽然这么说的意思,她明白了。
那她就不用绞尽脑汁去确认周斯行为反复的原因是什么了,大约是心里难受。
她深有体会。
秦越内疚。
沉默的视线不经意一转,对上靠在沙发里,腰背笔直的沈见清,她的思绪有片刻停顿,被熟悉感影响,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五年前,和沈见清在“子午”里的遇见。
那天她也是这个坐姿。
良好的仪态让她即使穿得再怎么美艳,也还是和那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就因为这样,她才会注意到她,才会一眼就在混乱的夜场里认出她,为她引来那么大的一场灾难?
她还以为那是缘分的开端。
秦越心底发酸,不久之前向周斯剖开过的伤口隐隐作痛,搅乱了她的理智,她一开口,鬼使神差地说:“一个姐姐。”
在她4岁的时候,给她一颗熊心豹子胆,让她迟迟学不会对人用敬语。
周斯不明白秦越忽然坦诚的缘由,但她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她下意识去看沈见清,还以为她会被秦越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触到敏感神经。
不想,她的脸上除了一闪而过的难过,之后全都是惊喜。
看来是知道了。
周斯忽然庆幸自己没有对秦越纠缠不放,不然最后真里子面子掉一地,像个傻子。
周斯起身往出走。
沈见清还没有完全恢复如初的心脏依然被秦越那句陌生又亲昵的称呼占据着,听到她叫了一声“
沈老师”,才如梦初醒,按捺着满腔喜悦跟着她往出走。
她想立即表白。
抬头看到她经受了风霜,却依旧光洁如初的侧脸,喜悦淡下来,在心里告诫自己,“好好哄一哄这个小孩子,哄到她不怕了,再把她要回来爱。”
那时候她的付出应该还是不会和她对等,她们为爱情努力的年岁差得太多了,但至少能给她一份敢去肆意的爱。
————
一帮人晚上都喝得不少,撒起酒疯来不好看,尤其是在女士面前,万一冒犯会很尴尬。
所以沈见清车上除过代驾,其他男士都没上来,这会儿只坐着秦越、周斯和她。
周斯在前排闭目养神。
沈见清和秦越并排坐在后面,没有一个字的交流。
静谧光影在两人身上同步移动。
酒精纠缠着香气。
秦越眼睫毛扫下来,看到了沈见清叠着腿,翘起来的那只脚朝向自己。
她穿高跟鞋的时候很有女人味,尤其是经典而不失优雅的黑色高跟鞋,尖头设计简约且知性,红底像有魔力,既彰显着成熟凌厉的气场,又性.感诱.惑。
此刻隐在昏暗的光里,随着车身的晃动在空中轻荡。
想是累了,沈见清将脚尖轻轻一勾,脚后跟脱离鞋子,曝露在空气里……
是柔嫩的粉色。
秦越捏着手指别开眼,看向窗外白茫茫的街景。
不到二十分钟,几辆车先后停在宾馆门口。
沈见清叮嘱谭景他们回去早点休息,自己没有进去的意思。
吕智问:“沈老师,你不上去?”
沈见清的视线从秦越身上经过,说:“有点事。”
“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
吕智:“唉,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沈见清:“嗯。”
目光一行人进了宾馆大门,沈见清才转身走入风雪,她没看到,转身的刹那,门里有人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斯看到这幕,抬手向后梳了一把头发,掩去眼底的酸涩,没等秦越就走了。
秦越一个人跟在最后,步履缓慢。
回到房间,秦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换下衣服去洗澡。
模模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敲门。
秦越关了水,拉开门问:“谁?”
“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沈见清。”
秦越心一撞,握紧门把:“沈老师有什么事吗?”
沈见清那边静了两秒,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开一下门?”
秦越抿了一下嘴唇。
这家宾馆是所里指定的宾馆,年份老,隔音差,她们这样说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开。
“稍等。”秦越低声说。
沈见清:“好。”
秦越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套上毛衣和裤子过来开门。
她的毛衣很厚,以为不穿里面那一层也不会被人发现,殊不知,沈见清低垂的视线从她身上经过时,一眼就看到了饱满的轮廓和坦然支着的那两点。
沈见清睫毛闪了一下,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对上秦越的眼睛,里面还残留着水汽,在她平淡的目光里渲染出一层软色。
沈见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周斯的话影响了,越留心越觉得秦越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小孩子,很偶尔会表现出软弱和憨态,像以前被她评价过的猫,像现在。
沈见清心窝发软,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秦越听到细微的摩擦声,低头看了眼,问沈见清:“您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界限分明的“您”。
沈
见清鼻尖一酸,硬生生忍住,说:“给你买了药。”
秦越不解:“什么药?”
沈见清把塑料袋递过去,说:“酒精、棉签、红霉素软膏。”
一听就是往耳朵上用的。
秦越眼波微动,想起沈见清在酒吧后门抽烟的画面。
当时那么介意,现在却跑来送药……
“周斯是不是和您说了什么?”秦越问。
她和楼老师找代驾花了十分钟,被突然发疯的宋迴拖了快二十分钟。
那么长的时间,周斯不可能和沈见清全无交流。
她着急找过去的时候,她们就坐在一起。
周斯猜到秦越迟早会问,在酒吧的时候,她已给了沈见清标准答案。
“她说被你拒绝之后心里不舒服,在酒吧闹了一通,不好意思再来找你,让我给你买药。”沈见清说。
你就来了?
因为情敌的一句“被拒绝”,你不吃醋了,心里的喜欢有个瞬间盖过怨憎了,就来了?
清醒之后呢?
我还是那个让你在巷子里愤怒,在街头痛哭的骗子。
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又不敢拒绝你的好意,让你再因为我难过。
沈老师,我还能把你怎么办?
秦越一点都不知道,她迷茫地看了一会儿沈见清伸到面前的手,最终还是选择接住她,说:“谢谢。”
太冷淡了。
沈见清心底掩饰不住的失落。
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沈见清的视线落到秦越耳朵上,轻声说:“很好看。”
秦越怔愣,酸楚很快漫上心头。
“谢谢。”
这句夸奖迟了两年,还是那么让她心动。
沈见清把秦越脸上克制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也跟着她一颤一颤的,难以平静。
秦越始终都比她勇敢,只过两三秒,她就整理好情绪,问还站着不走的她,“沈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沈见清插在口袋里的手捏紧,半晌,拿出已经握了一路的手机,递到秦越面前说:“我想要你的微信。”
有了微信,下次就不会找不到她了。
这对正处在当下情绪里的秦越来说无疑又是一口过期的糖,除了苦涩,再尝不出其他味道。
秦越接住沈见清的手机,回去扫码添加,然后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地把最新收藏的一个表情发过去,作为添加成功的提示。
秦越折回来,把手机递给沈见清说:“好了。”
沈见清不接,犹豫片刻,说:“手机号也要。”
秦越把手机拿回去输入。
“好了。”
同样两个字出口,沈见清抿直的嘴角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翘了起来。
像夜落见黎明,大雨初晴。
让秦越又一次忍不住心底发酸。
她真的好想要一台时光机,回到过去,单纯地、安安分分地喜欢这个人,就算永远都只能在床友那一步止步不前也无所谓,难受的只是她一个人,不会让她陷入困境。
秦越关上门,走回桌边,低头看到了自己发给沈见清的表情:【打喷嚏.jpg】
“嗡——”
刚进门的沈见清回她:【摸摸头.jpg】
秦越心口一窒,把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
一墙之隔,秦越被繁杂旧梦纠缠了一夜,沈见清一觉睡到天明,她准时起床洗漱,然后神清气爽地来了餐厅。
餐厅里的人不多。
沈见清取了食物,端着盘子往后面走。
经过一张放着餐食,但空无一人的桌子
,沈见清步子顿住,认出了放在椅子里的电脑包。
秦越的。
桌上,她拿的早餐里有一杯粥,用塑料膜封了口,扎的时候力气应该没有用够,吸管都软了也只勉强扎出一条缝,有粘稠的粥从里面溢出来。
沈见清站了一会儿,拿起自己盘子里的吸管替她扎透,然后满意地翘着嘴角走到后方角落里坐下吃饭。
不久,秦越拿到新的吸管回来。
看见被扎开的粥,她捏了一下吸管,问另一张桌上的宋迴:“有没有看见谁动我的早餐?”
宋迴咬着生煎摇头:“没啊,我刚来。”
秦越“嗯”一声,静了静,把整盘食物都倒了。
这种做法虽然浪费,但能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而另一边,正在用筷子扎封口膜的沈见清看到这幕,手下一晃,扎到另一只手的虎口。
她光滑的皮肤顿时顺着筷子划过的轨迹开裂,渗出血。
周斯围观全程,老远叹了一声:“任重道远。”
然后抬手摸了摸酸疼的胸口,下定决心:她以后一定要找个单纯听话的,妥妥拿捏,省了这让人肝肠寸断追逐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