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真的很聪慧,她低头失笑,“没想到叫王妃给看破了。”她抬起头来,娇媚的脸上带着笑意,眸子却冷森森的慢是寒意,“天赐他……姓尚。”
什么?
“我娘说,那一天她跟舅母约好了,去城外的白云寺上香。其实也不全是上香,白云寺里的老和尚精通岐黄之术,她是带我求医的。我幼年之时,没吃母乳必腹泻。看了许多大夫都不顶用。舅母便说老和尚瞧的好,她带上表哥,母亲带着我,去白云寺上香求医去了。可谁知道,好好的去,却再也不能回了。寺庙里的和尚知道我们是官眷,他们以为城破了之后,官眷要遭殃,只想着将我们藏起来就没事了。可却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放过任何一个……最后连庙里的和尚都没杀了。
我娘和我舅母带着我和表哥藏了天夜,我有母乳可吃,表哥只能靠生菜蔬为食。那时,我还在襁褓之中,而表哥也才还小。外面没动静了,我娘和我舅母带着我们出来,结果就见……就见到处都是腐了的尸首……他们在城里转,竟是没找到一个活人。他们去边疆,那里更是私杀的惨烈,尸体堆积如山。后来……一把火下去,都烧了……我娘说到处都是焚烧尸体的味道……到底都没从尸体堆里找出哪个是我外祖父,哪个是我舅舅。
倒是杜家,我祖父战死在城楼上,杜家的每个男丁都死在了戍城的城墙上。而女眷,吊死在了房梁上。我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堂兄,被人……活活给摔死了。可到了最后,她们竟是连收尸都没能,一把大火,城池尽皆烧毁。我娘和我舅母带着我们,去林州报信,那里距离都兰府最近。可惜,报信的当晚,我们住的客栈便起火了。”
桐桐皱眉,“有人要杀人灭口。”
“是!我舅母和我娘只能分头走,往京城跑。若是一方死了,还总有一方能活着。我娘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到了京城,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差点没死了。被J馆的人给救了!本是要走的,后来听闻,那J馆的东家是王妃的娘家……”
当时的圣人还未曾登基。
“我娘便留下来,一直四处留记号,希望能找到舅母和表哥。”
结果呢?
“结果我舅母在半路上病倒了,知道赶不到京城。为了叫我表哥能活下去,她临终前把我表哥送给了人牙子,在我表哥的手腕上留下了跟我娘约定好的记号。可等我娘偶尔碰到我表哥的时候,我表哥……我表哥已经被净身……加之我娘跟清谈的文人接触的多,听多了都兰府一案……这才发现那么大的事,朝中竟是轻描淡写。她知道事有不对,便处处留意。一次在赵家一个护卫的嘴里听到了只言片语,好似登基之前的圣人派妻弟,也就是赵家人联络过乌斯藏……真相残酷、报仇无望、再加上表哥的事……我娘悲愤交加,吐血之后没多久便亡故了。”
“所以,你们……为报仇而来。”
“不能吗?不该吗?当年的事我记不住,我表哥记不住,但只我娘告诉我的那些,只这些年我表哥查的那些事……我知道,我娘没撒谎。王妃,您和王爷能为那两县妇孺鸣冤……可都兰府十数万条命呐,这仇若不报,我就觉得那十数万双眼睛盯着我……不说杜尚两家的冤魂,就只救了我们的大和尚,寺庙里一百多个和尚,他们吃斋念佛,又得罪谁了?凭什么就死了?就那么死了?”
桐桐点头,这仇该报!
“那就让他断子绝孙,让他子孙相残,让他国破家亡,不对吗?”
桐桐嘴角翕动,“所以,皇室女眷都不能生了。”
“不管是李云翼还是太子妃,他们都知道皇室不是好的,可为何拼命要嫁进来呢?”她咯咯咯的笑起来,然后低声道,“其实你没给号脉,几个皇子都不能生了……可我还是怕呀!怕哪个王妃的肚子里突然就怀上了,这……不好办呐。我得叫他们连留假子的机会都没有!”
桐桐点头,“所以,你以美色蛊惑君王乱其江山。天赐公公以恶宦为工作,招致天下怨恨!”
是啊!要不然,以我们这卑微之身,还能如何?又能如何?
桐桐什么也没说,只喊人:“素布呢?摇桂花了。”
素布铺在树下,桐桐招手叫丽妃,“这样……你这样摇。”说着,抓了丽妃的手,在树枝上轻轻的摇晃,淡黄香甜的桂花纷纷落下。
丽妃仰头看着飘落的桂花,许是花落到眼里了,她竟是眼眶湿了。
桐笑道:“杜家和尚家是江南人士。在京城养桂花很难,但是在江南却容易!没到桂花开的时节,漫山遍野都是桂花的香气。我想,定是杜夫人提及过江南的桂花吧。”
是!母亲说过幼年在庄子上摇桂花的事!她始终不能想象连空气都带着桂花甜腻香味是怎样的场景。
而今不能跟江南比,但这细细碎碎的小黄花落下来,鼻息这么甜腻的味道却是真实的。
母亲说,外婆当年抓着她的手,叫她摇桂花。
而今没有母亲了,她转头看去,雍王妃抓着自己的手摇的格外的认真。
这一刻的雍王妃不是煞神,只是宫里都在说的那个淘气顽皮的姑娘。她的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眼里并没有对自己的憎恶,她真的就是带着自己一起摇桂花呢。
桂花落在素布上,王妃蹲下认真的打理。就听她说,“保重自己,别多做什么了。当年都兰府出事的时候,先东宫还在。王爷自从知道都兰府的事,一直心存歉疚。当年,我父亲就曾经搜集证据,最后被酷刑折磨,以我母亲相逼,也没叫我父亲妥协。这件事,我和王爷没有忘。本来,我们想着须得一年半载,但是如今……我只能说,很快的!很快很快,就能叫事情大白天下。你和天赐活着,这很重要。”
说着,站起身来,对着丽妃福了福身,“我代王爷跟你致歉!当年的东宫未能庇护好你们,是东宫的失职。我们很抱歉。”
丽妃朝后退了一步,不住的摆手。
桐桐看着这样的丽妃,她一句多余的责难都没说。
说什么呢?怎么说出口呢?
当年的事,贻害至今,这是谁的错呢?
该了结了!也是时候了结了。
桐桐转身走了,出来之后看向百丈楼的方向良久,而后大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