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被屏风围在床边,微弱地亮着橘红的光芒,主仆钻一个被窝,墨柳冻得直发抖,脚碰到林子葵的脚了,道:“公子,你身上好冰的,我起来给你烧个汤婆子吧?”
“不了,这么晚了,你要去挑柴烧火,不烧了,等烧好汤婆子,你都冻僵了。”
“不碍事的,让我去吧,我不怕冷。”
“不怕冷你抖什么,不去了。”林子葵深深闭着眼睛,张开手臂哄着书童,“快快睡觉,睡着了,就不冷了……”
墨柳年幼,真将林子葵当哥哥看待,闭着眼就钻他怀里了。
那炭烧到半夜就烧干净了,外头风声呼啸,窗户被吹开了,墨柳半夜被冷醒,起来关窗,看见外头刮了雪,一地的银霜,和月光一起盖在桂花树上。
他冷得根本没心情看初雪之景,急忙将窗挡上,墨柳把自己所有的衣服裹上,回头看见公子蜷缩着睡,于是他就将那件二姑娘送的“兔裘”给公子盖上了。
辰时,墨柳起了。
公子还没醒。
墨柳勤快地扫了扫门口的雪,灌了一个汤婆子,塞进被窝里给公子暖脚。
巳时,公子还是没醒。
墨柳开始感到不对:“平素,公子都是卯时起,风吹雨打,从未例外。”
林子葵脸色不正常地泛着红,嘴唇干燥,还有些打哆嗦。
墨柳伸手一探:“哎呀!”
“坏了!”
他吓了一跳:“好烫呀!公子,公子你快醒醒,你烧了。”
林子葵迷迷糊糊,被他摇醒,他轻咳了一声:“墨柳,几时了?”
“快午时了。”
“午时?”林子葵听了就要坐起,被墨柳按了回去:“公子你可别起了,你身上好烫,发了烧,我,我去给你烧一碗姜汤,然后去找郎中来!”
林子葵使不上力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柳是个机灵的,知道找人帮忙,他先找了个道长:“我家公子烧得厉害!道长可否让观里的道医过来给他瞧瞧病?”
然后他才去厨房熬煮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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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复一向起得晚,因着今日林子葵一直没有过来,他问了元武,说今日早晨也没路过,他心下奇怪,方才去找。
到洗心堂门口时,正好碰着观里的年轻道医提着药箱赶来,萧复立刻大步走过去,道医认得他:“萧居士啊,里头的林居士,可是你的友人?他的书童说,林居士患了温病,人都烧糊涂了,贫道这才匆匆赶来!”
“他得了温病?!”萧复立马推着道医往里头走,“还跟我废什么话,快给他瞧瞧!”
萧复进去后,果然看见林子葵沉睡不醒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紧闭着,他伸手一探,烫得骇人。
那年轻道医捏住林子葵的手腕子号脉,复又扒开他的嘴,看他的舌苔,然后扒开眼皮看他的眼球。
就这样,林子葵居然还没醒!
萧复脸色阴晴不定:“他怎么样了?”
“是温病,昨夜初雪,想必是夜里受了寒。”道医打开药箱子,“我为林居士抓几副草药即可。”
萧复伸手也抓住林子葵的脉号了号,道医一边抓药,一边问他:“居士也懂医术?”
“嗯。”懂一点,但他没有味觉,嗅觉偏颇,不适合行医。林子葵的脉,他一号就知道此人体虚多病,脾胃恐怕不好。
这手腕子细得很,瘦得可怜,面色苍白无血色,额头侧着脸紧贴着草籽枕头,像是魇住了。
萧复无端感觉心轻抽了下。
很轻微。
可这感觉一出,他就皱起了眉。
心底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林子葵没有睁眼,但依稀感觉到了人在,先喊了一声:“娘……”
又呓语:“爹,孩儿不孝,没有考中……”
他爹娘都不在了。
萧复坐在了床边,瞥见一旁烧干的炭盆子,还有几根柴火在烧着,发散着微弱的温度。
怎么在烧柴火?
道医把药抓好,叮嘱了句:“三贴,一日一贴,早晚两煎。”
这时,墨柳也提着一壶刚煮好的姜汤回来了:“来了来了,公子!二姑娘?您怎么也来了。”
“来瞧一眼,你家公子病了,你怎么不来知会一声?”
墨柳将装满姜汤的药壶放在桌上,自责道:“怪我,我家公子早上没醒,我没意识到他是温病,昨夜屋子里的炭烧光了,窗吹开了,我在公子的被窝里,他抱着我睡,他受了寒,我却好端端的。”
这句话满满都是重点。
萧复脸色沉了下来:“炭没了,怎么不来管我要?”
“公子……公子怎么能来找您要炭呢。”明明没多少钱,之前公子还想买银丝炭送给二姑娘,幸好这样的炭不容易买,墨柳买了红螺炭回来,自家烧得却是最普通的木炭。
林子葵没有在萧复面前说过这件事,萧复没来洗心堂里头,自然不晓得,已经穷困到烧柴火了。
萧复将姜汤倒出来,抿了一口,还烫嘴,就放下来吹了吹。
然后抬头:“等等,你家公子为什么抱着你睡觉?”
“……啊?”墨柳一脸无辜,“我和公子冷,公子说,俩人搭伙睡觉暖和,就一起睡了。”
“……无稽之谈。”萧复冷哼一声扭开脸去,又尝了口姜汤,这回凉了些,能入口了。
“书童,你去把这贴药煎上,四碗水,熬至两碗水。再去我院子里,唤来那位陈大哥,让他把炭都送过来。”
“这……”墨柳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