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棠?
他怎会突然来找?
湛兮心中有些疑惑……当初在给他爹曹子爽接风洗尘的那一场宴席上,湛兮确实在看见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断定了对方的天真与纯粹。
并且,他当时还是怀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思,选择了对这孩子施以怀柔态度的。
这孩子或许会起到一些作用,这是湛兮当时的想法。
但是湛兮对此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正因如此,他也根本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刻找他……在这么早的时刻?
都还没开始狗咬狗呢!
这确实有些奇怪了,湛兮皱起了眉头,寻思着这是为什么,总不能是这孩子先前不知道一些事情,忽然之间发现了某些真相吧?
而且,那或许是他根本无法接受的真相。
各种各样的推测与思考在湛兮的心中一晃而过,再回神,就听见田姑姑问道:“小少爷可要现在便回都护府?”
湛兮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猛狮已经回来了么?”
田姑姑摇了摇头,说:“尚未,估计还在府衙那边忙碌吧。”
湛兮看了看天色:“再是忙碌,也差不多了该结束了。”
闻狮醒记忆中的知识,那都是前人所总结的,那是以最言简意赅的方式,深入浅出地将一切道理,都明明白白地讲清楚的教科书式语言。
以军师云中雀的聪明绝顶,自然是一点就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说到底,闻狮醒根本不需要为此花费太多的时间。
她最初说的什么三五天,那确确实实就是差不多的时间了。
“先去先绕路到府衙那边接一下猛狮吧。”湛兮说。
田姑姑点了点头,说:“如此也好。”
她踌躇了一会儿,凑近了湛兮,悄声告诉他:“那唐家的二郎神色不太对劲,似乎是强撑着,但多少泄露了一二分怔怔之色,想必也正是需要点时间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湛兮点了点头,说:“好,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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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后,出乎意料的是,湛兮并没有抓紧时间,在里面安静地闭目养神。
车厢里忽然传来了传唤的声音——“高铁牛,你进来。”
高铁牛犹豫了一会儿,便动作灵活地爬上了马车。
他恭敬地关上了车厢的门,在湛兮的面前,垂着眼眸,沉静地问道:“小少爷,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湛兮打量了他一下,未能从这刚毅俊挺的面容上,看到什么明显外露的情绪。
果然!锯嘴葫芦这种神奇生物,除了在严刑逼供的时候,在其他时候都是格外令人头疼的存在,就比如现在。
如果高铁牛只是一般的下属,那湛兮可能不会理他,就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时间长了,他自己就能想通了。
但是偏偏高铁牛不是一个普通平庸的下属。
这一位,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一个角色之一。
并且他现在还是湛兮“拯救双子星”的,永明九年春季任务的任务对象之一,无论如何,湛兮都必须对他报以较高的重视程度才行。
所以有时候,他还是得要耐心地当一当心灵导师。
一个合格的大老板,应该为员工武装到精神,武装到灵魂!
(成为一个令人爱戴的老板,培养全方位无死角的打工人,从我做起,自豪挺胸JPG.)
“铁牛啊,”少小少年终于语气温和的开口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些人,也许注定是要错过的。你与表姐便是有缘无分的啊,你及时忘了吧。”
这个开场白太过直接了断,高铁牛惊讶极了,他没忍住,抬眸看了湛兮一眼。
这一眼,他就看到了一双温和又悲悯,却比他要通透千万倍的眼眸。
湛兮不在意高铁牛的踌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么?你想过我为什么非要领着你,学习那些阴谋阳谋吗……”
“铁牛啊,这个世上,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少年纤长白皙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高铁牛的肩膀上,没有用力,却让他觉得,少年国舅此刻加诸在他肩膀上的,无形的担子,恍若有万钧之重。
“大雍朝的土地,尚且不是这全天下最广袤无垠的;大雍朝的百姓,尚且不是家家户户皆衣食无忧的……豺狼虎豹就围绕在边疆之域,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你既身为男儿,又孔武有力,焉能对此坐视不理?”
湛兮的嗓音太温和,太平静,他将那些遥远的、动人的理想与道理,都娓娓道来,全然没有半分的责备,却让高铁牛羞愧地垂下了头。
“不谈家国天下的宏图大志,就谈谈你未来的夫人……”
湛兮摸了摸高铁牛的牛头,像是摸狗头:“你也该要及时的收拾好自己心底里的那些不合时宜的情愫啦,莫要辜负未来之人啊,或许那人才是要与你携手到最后的人,你这心若是被占满了,可就对人家不公平了。”
高铁牛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中有一口巨大的警钟,轰然作响,震得他头晕眼花的同时,也在荡散那些丝丝缠缠的,不可言说的情愫。
许久之后,高铁牛才嘶哑着嗓子,回道:“我明白了……多谢小少爷指点,今日您所言,字字句句,我都谨记在心,莫不敢忘!”
像是怕湛兮不放心一样,这一个锯嘴葫芦终于第一次主动开口,又说了一段话。
“表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自幼生长在乡野之地,”高铁牛的头,越发低垂得厉害,“我未见有如此和善温柔之人,我确实有些心猿意马,但是我自知身份卑贱,不敢觊觎天边明月。”
高铁牛的嗓音逐渐坚定了起来:“故而我自始至终,未有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从今往后,更会荡平那不该有的意动,还望国舅爷放心。”
湛兮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一对,没有谁对谁错,归根结底,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最是伤人啊……
好在现在还只是情愫萌芽,没到那种非她不可、生死相随之类的程度,萌芽得不到供养,早晚都会枯萎的。
湛兮拍了拍高铁牛的肩膀:“你能想明白就好。”
“好了,铁牛你出去吧,我要在马车里眯一会儿。”
高铁牛恭敬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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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浓,府衙已经开始点灯。
闻狮醒忙活了一天了。
这一天的交流,就加深了闻狮醒对云中雀的判断——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一批人,绝对是不能以“人”的范畴去揣测的了。
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啊?为什么都是人的大脑,对方的脑子似乎是天生就有千沟万壑,而她自己的脑子却好像是平滑如果冻,还是糯叽叽的那种!
该死的,这就是所谓的人比人气死人了吧!
闻狮醒提出的那些现代军事管理模式,让云中雀感觉大受启发。
而一天下来,云中雀居然已经有了初步的,军事管理模式改革的雏形了!
后来,闻狮醒提出了可以修建一些简易的训练工具,期间,闻狮醒还让小国舅派来保护她的两位神策军大哥,当一下**演示的版本。
闻狮醒让他们做了一些简单的,诸如仰卧起坐、哑铃平举、箭步蹲、举重深蹲什么的……
中途为了给云中雀说明白这些动作的意义所在,闻狮醒不断地对两位神策军大哥的肌肉指指点点。(真·上手指指点点)
“这个动作,锻炼的是这一块肌肉,它……”
闻狮醒的话没说话,神策军大哥的脸已经爆红成了大房娘子才能穿的大红色了。
最后,闻狮醒是拿着云中雀的徒弟千鹤公子,云生月提供的临时道具——折扇,才完成了指示的动作。
而身为工具人的神策军,在后面,终于有了工具人的自觉,腿不抖了,脸也不红了,还面无表情,合格工具人就是他们。
云中雀一直眯着眼在计算着什么东西,闻狮醒觉得他或许不用十天八天,就能整出一套完整的、贴合北庭都护府的军队所需的体能训练模式了。
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但是闻狮醒在输出的过程中,又想起了许多有细节知识。
于是,闻狮醒就地办公,掏出自己的竹枝炭笔,急笔狂书了起来。
能写完的都写上,争取早日给军师灌溉自己所有的知识,然后就能快快乐乐地抛下这里的一切,跟小国舅一起去皇都啦!
云中雀中途被叫走了,闻狮醒听到了什么“神医”什么的,但是她沉浸在默写知识点中,没有留意。
现在,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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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闻狮醒终于写得差不多了,她动作习惯地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竹枝炭笔,真是难用啊!这辈子就没用过这么稀碎的笔!
闻狮醒还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她的骨头,咔吱咔吱在响。
她很是自在,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
闻狮醒回头,发现那位温润如玉的千鹤公子一直没走。
原来云生月就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突然笑什么啊?吓死人了!
不是鬼就好,闻狮醒拍了拍心口,也没有自己姿态动作不雅的自觉。
“千鹤公子,你还在这儿啊?”她的态度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看着这姑娘在不自觉中将自己的头发蹂|躏成鸡窝,抬眸看自己的时候,满脸都是单纯又无辜的疑惑,云生月恍惚了一瞬,这一瞬,就仿佛有一头小鹿猛地撞了他的心口一下。
“天色渐晚,师父吩咐我,稍后送闻姑娘回去。”云生月柔和地说完,起身过来,给闻狮醒倒水。
闻狮醒本来没想太多的,但是那一只指骨细长有力,肌肤紧致白皙的手,端着黑陶杯盏,送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那一刻,如墨色的黑陶,与雪白的肌肤,黑与白那最极致的色差,撞入眼中!
杯盏将那一只手,衬托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那是对视觉的猛烈抨击!
纵使不是手控,也要为这一画面失声尖叫。
闻狮醒倏地就瞪大了眼睛,反应极大地战略后仰。
然后,她就与茫然的云生月四目相对。
近距离地看千鹤公子的这一张精致无暇的脸,闻狮醒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的颜值,暴打得鼻青脸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