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鹏举和张养德居然同时上门来了?这么不巧的么?
湛兮大概是知道这两个人找自己分别是为了什么事情的。
姚鹏举大概是因为交流大会的事情。
应该是那些原先态度暧昧不明的其他玻璃工坊背后的东家们,看了木迎春那宛如神造的粉红莲花细颈瓶后,估摸着已经开始着急了。
现在怕不是在迫不及待地催促姚鹏举并追问推迟交流大会的原因……
故而姚鹏举可能是来询问湛兮对此的意思的。
而张养德嘛,他肯定就是为了他女儿的婚事引起的误会而来的。
湛兮大概思索了一下,决定见一见张养德,于是让管家找姚鹏举说明一下情况。
管家回应了一声,就下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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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他是在小客厅接见的张养德。
张养德穿着一身富贵华丽的蓝袍,姿态略有一些拘束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
张养德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绯色襕袍的贵族少年正向这边走来,他一秒便明白,那就是当朝的小国舅爷!
他动作迅速地放下了手中杯盏,立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在湛兮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直接跪下了。
张养德诚惶诚恐地向湛兮行大礼,并且以最简短的语言,快速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末了又在那里怪罪自己,说:“都怪小人见识短浅、办事莽撞,见猎心喜没有调查清楚情况,太过着急了……小人犯了商人贪婪急切的臭毛病,还望国舅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湛兮没有亲自去扶起他,只是略做了一个“起”的动作,说:“你且起来说话。”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还让起来,那就是没有发怒,张养德便心神领会地有千恩万谢了一遍,这才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慢慢地站了起来。
但是他仍不敢坐下,还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擦脸上的汗,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很能取悦某些有奇怪嗜好的上位者,不过这里面不包括湛兮。
湛兮并无以为难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他说:“坐。”
这一下,张养德是当真是诚惶诚恐了,他没有想到湛兮居然还会让他坐下。
张养德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家族的产业,发扬光大至今,他绝对是个人精,他哪里看不出来,湛兮的性情确实像他女儿张宝珠说的那般温和有礼,甚至比他女儿张宝珠说的更好,因为他的女儿还太年轻,没有看透事情的本质——平等。
张养德很清楚,这些贵族子弟人上人们看待不在同一个阶级的人物,哪怕对方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商人,他们也是不屑一顾的,就算良好的家教让他们不至于表现出粗鄙无理的模样,但眼神也是骗不了人的。
然而这一位当朝小国舅,这位世间数一数二的高贵人,张养德却没有瞧见他的眼神里面有什么轻蔑之色,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味。
他是当真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啊,似乎把所有人都当做是平等的人,对待任何人,都是同样的温和。
这个想法令张养德心头巨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得了癔症,在胡思乱想。
“此事是巧合罢了。”湛兮说,“天定良缘,佳偶天成。你何须如此?将那二十台厚礼,都抬回去吧。”
张养德回过神来了,连连称不敢,又道这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意,希望湛兮收下。
湛兮摇了摇头,执意不收。
张养德见状也不敢再强求。
他很是能够明白人的情绪,他知道湛兮的态度并非是虚伪的假意推脱之后,就也不敢继续说让湛兮收下这些礼物了。
但是张养德仍觉得湛兮愿意见自己这一面,或许是有其他理由的。
于是让手底下的人将礼物原路返回之后,张养德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人得见国舅爷,乃三生有幸,但心甚惶恐,不知我这等粗鄙小人,可也能有什么是能为国舅爷您效劳的么?”
湛兮笑了。他最喜欢的就是和这一类上道的聪明人打交道,哪怕自己有要求,有需要,也不用自己说出来,对方自能心领神会,而后主动提出。
“确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湛兮说的客气。
张养德连连摆手,称不敢不敢,连说这不是帮忙,能为国舅爷您分忧是他的荣幸。
湛兮便也不再推脱,微微颔首,道:“我想问一问,那八方听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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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湛兮深思熟虑过后决定要问的一个问题,那八方听雨楼原先接待他的人说为了给他寻找连理枝,会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其中就包括了天下各个商会。
由此可见,八方听雨楼与各个商会之间的联系是极为密切,既然八方听雨楼与商会之间的关系密切,甚至能动用得了商会的力量,那么反之,商会也应该比普通人更加了解这八方听雨楼才对。
果不其然,听到八方听雨楼的名号,张养德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却没有为难的神色,可见他确实是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内幕的,而且他神色轻松,看来这八方听雨楼的“秘密”没有湛兮想象得那么需要进行保密工作。
张养德问湛兮说:“不知国舅您想知道的具体是何事?”
湛兮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那就说说它的来历吧,它是如何成立的?它成立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它的主要业务可当真是明面上这般简单接受委托?它暗地里……可有不轨的心思?”
此话一出,张养德的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他分明刚坐下不久,此刻却又向湛兮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后,他说:“还望国舅爷您听小人一言。这八方听雨楼的来历,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更为简单一些,其不敢有不轨的心思啊!”
“哦?”湛兮发出了疑问的声音,“看来你确实是知道不少的,你既敢在我面前打包票,想来你们关系匪浅,你且说说看。”
这是一个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故事,故事本身,不算复杂。张养德以极为朴素的语言,长话短说地给湛兮讲了了一遍这个故事。
这八方听雨楼的前身是一个偌大的商业集团,比一般商会要更加庞大,因为它还开拓了走镖之流的副业,至于出海贸易,那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但是得了钱财好像用光了他们家族的幸运一样,到了近几代,他们家族的人丁就开始渐渐的衰落了下去。
而多年前的这个集团的掌舵人,唯一的女儿在元宵灯节上被人贩子拐走了。
为了能够寻回女儿,掌舵人痛定思痛之后,最后决定金盆洗手。将名下的产业由明转暗,成立了八方听雨楼,专门打听、留意天下各类消息。
并接任接受一些简单的委托以此赚取银两,维持八方听雨楼日常的运转。
但是他们接的委托都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例如有些人要寻亲,但是这个年代交通不便,多的是人和亲戚久未联系,失去了亲人所在的方位的情况。
此事八方听雨楼便能为之效劳。
八方听雨楼甚至在一些偏远的小地方也有小小的分局,这种小分局甚至连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委托,都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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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寻回被拐的女儿而成立了八方听雨楼?这倒是湛兮没有想到的。
“你说他们鸡毛蒜皮的小委托也会接,是什么样的小委托?”
“额,”张养德擦了擦汗水,越发尴尬了,“就是那些邻里乡里的,鸡被偷了,狗走丢了,小孩打破头之类要调节两家矛盾什么的……”
湛兮:“……”哎呀~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基层干部啊!
湛兮心中隐约有了某个想法,但是他没有立即说出来,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一点。
虽然这八方听雨楼的触手密集得出乎意料了一些,但是既然对方懂事又上道,他也不是不可以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没兵马的家伙,湛兮任由它被养得再肥,到头来只要他愿意,这都可以是为大雍朝而养的!
商人到底并非是有兵有权的地方豪强啊,便是有再多的银子,左右也不过是养了肥膘的小猪猪罢了,这只猪猪现在还不起眼……主要是它自己会藏,但是它真的很(不)幸运,湛兮已经发现它了!
湛兮觉得要尽快提醒一下他家皇帝姐夫才对,不良人需要补点肥膘,得赶在某些握兵握权的势力发现它之前,就把它吞了。
而良心砰砰乱跳的湛兮是不会伤了猪猪的心的,寻找老楼主女儿的任务必然一直挂在头顶!初心未达,使命不敢忘啊!
“我还有一事极为好奇。”湛兮说。
张养德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立刻回应道:“国舅爷请说,小人必定之无不言,言无不尽。”
湛兮来点了点头,问他:“你成立了苏南商会,你们商会底下可有玻璃厂?”
张养德道:“自然是有的,不知国舅爷问起此事,可是因那即将到来的大雍朝玻璃工坊交流大会?”
湛兮微笑着颔首,和聪明人交流就是如此的简单。
但是张养德此时的表现却有些局促,他尴尬地说:“小人名下确实是有几个玻璃工坊,但是赚的不过是些许微薄的银两,小人的玻璃工坊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虽然最大的工坊也有管事和工匠赶来了京城……说是互相交流,有来有往,但我这几个小工坊,却到底是拿的多的那一方。”
来白嫖的是吧?你对自己可真有自知之明,啧!
湛兮挑了挑眉,故意刁难:“怎么,那你的玻璃工坊就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地方了吗?”
张养德尴尬地看着湛兮说:“若是国舅爷您喜欢玻璃器皿的话,小人愿意将玻璃工坊献给国舅爷,只是在下的玻璃工坊确实并无甚机密技术,用的都是最平凡的煮沙吹玻璃罢了,不过倒是有几个能工巧匠,手艺不错,兴许他们会能得到国舅爷您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