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怪你从中作梗,要不是你,老子早就屠了那秃驴满门了。”
“嘿,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是谁独吞了那条灵石矿脉的。”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在座的谁还不是个恶人了?”
沸水般的吵闹声挤进脑海里,嗡嗡的,还没睁开眼,溪兰烬就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厌倦。
什么声音?
像是刚从一场长长的梦里醒来,他脑子里像团浆糊,疲惫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入目是一块玄石雕刻的恶鬼浮雕,目光下移,是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世间稀有的各类奇石东一块西一块地拼凑在地面上,绚烂夺目,华丽到庸俗,与修仙之人所追求的高雅品味格格不入。
下面一群在吵架的已经有抄出家伙的了,又忌惮什么似的,压着脾气,没真打起来。
我是谁啊?
溪兰烬昏昏沉沉地纳闷,这些人又在吵什么?
他一睁眼,殿里还在吵闹的所有人顿时安静,齐齐望过来,随即开始七嘴八舌地告状:“主上,听说您受了伤,伤可养好了?您几日未出魔宫,还不知道,正道那群人欺人太甚,我军都连败三场了!”
什么伤?
溪兰烬蒙蒙的,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一时理不清情况,张了张嘴,嘴里却自动秃噜出了回复,语调懒洋洋的:“哎呀,被你们一吵,我感觉我像是要旧疾复发了。”
群魔:“……”
凶神恶煞的魔将们面面相觑,眼底写满了“他就是想偷懒吧”的强烈怀疑。
“主上,”其中一个老者满脸痛心疾首,“那澹月宗的谢拾檀甚是可恶,您不出手,无人能与他争锋,只能任他嚣张啊!”
“可恶什么?技不如人话还多。”溪兰烬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腮,垂着眼皮瞥他们,“话都说完了?说完了就闭上嘴,滚出去。”
魔门人心不齐,鱼龙混杂,随便扯张旗帜就敢自立为王,遍地都是魔君魔帝,谁也不服谁,听到溪兰烬的话,不少人眼底掠过丝狠色,眼带杀气,却又摸不准溪兰烬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不敢违逆,盯了溪兰烬半晌,不情不愿地俯首称臣:“是。”
人散光了,溪兰烬的耳根也清净下来了。
溪兰烬本以为“受伤”应该是假,没想到他刚想起身,眼前就猛地一黑,耳边嗡嗡的耳鸣声愈烈,差点一跟头栽下高座。
他及时扶着座椅稳住,缓了好半天,眼前才重新清明过来,喉间的血腥气却翻滚不休,嘴角溢出血来。
溪兰烬抬袖擦去唇角的血迹,皱了皱眉。
……还真受伤了啊。
那刚刚为什么要装得那么漫不经心的?
这个疑问在心底掠过一瞬,答案随即自然浮现在心间。
因为他若是表现出自己当真受了重伤,无力反抗,下面那群人还不欢天喜地,就地把他分尸了啊?
唉,什么破地方。
溪兰烬缓过来了,慢吞吞地站直身,往外走。
大殿外有不少巡防的修士,见到溪兰烬,便俯身行礼,溪兰烬随意摆摆手,脑子里像隔着一层雾,依旧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好在身体仿佛有意识般,轻车熟路地走在长廊上,知道该往哪走。
溪兰烬干脆就心安理得地四下打量。
看得出来,这座宫殿主人的品味非常复杂,大概是想华丽中透露出风雅,结果搞得不伦不类,俗气至极。
他似乎在往某处要地走,越接近那边,巡查的修士就越多,直到脚步自动停在了一扇玄铁巨门前。
守在外面的修士见到他,弯腰一礼:“主上是要进玄水牢吗?”
溪兰烬听到自己“嗯”了声:“开门。”
下属赶紧掏出令牌,解除禁制,沉重的大门轰隆隆打开,一股冷寒彻骨的气息随即扑面而来,隐约能听到里面深远的回响。
溪兰烬对寒意没来由地有股抗拒感,纠结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玄水牢里黑漆漆的,空气中都泛着股渗人的阴冷,被囚禁在此处的人,都裹在黑色的玄水之中,听不见、也看不到外面的动静,沉浸在死寂的灰黑之中。
溪兰烬脚步轻快,漆黑如墨的睡凤眼懒懒垂着,额带飞翩,小辫上的红珠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在死寂的玄水牢中,像一片翩翩从外界飘落而来的枫叶,格格不入。
他脚步不停,直走到最深处。
这里关押的人最特殊,是个须发皆白,面容却十分年轻的男人,沉浸在黑水之中,昏睡不醒。
溪兰烬随意掐了个诀,包裹在黑水中无知无觉的人便醒了过来。
睁眼见到溪兰烬,那人眼底立刻冒出了火光,张嘴就破口大骂:“狗娘养的白眼狼,本尊信任你培养你,你竟敢背叛本尊,还敢用本尊炼化的玄水牢囚禁本尊!”
溪兰烬站得有点累,从储物玉佩里摸出把椅子放着,坐下来无聊地挖挖耳朵,由着这具身体自己发挥:“玄水尊者,你能不能换个词儿,每次过来都这么骂,我耳朵要长茧子了。”
回应他的是另一串拖家带口的怒骂。
溪兰烬面色不变,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骂完了?这样吧,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告诉我,你和青鬼老儿到底密谋了什么,我就给你个好死,很划算吧?”
听到这句,玄水尊者的脸色却古怪起来,盯着他看了半晌,突兀地冷笑一声:“哦?我说你跟我磨叽了几天,一直不搜我的魂是为何,原来如此……青鬼自爆,应该让你受伤不轻吧?浣辛城的众魔都盯着你呢,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现在没什么反抗能力,你的下场会不会比我还惨?”
事实被他道破,溪兰烬的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扶手,盯着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撞见溪兰烬这个眼神,方才还不怕天不怕地的玄水尊者却打了个寒颤,眉毛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