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亭倒水,道:“聊什么?”
隐士问:“你那病毒解决了吗?”
苏鹤亭说:“没有。”
隐士削着萝卜,道:“我猜难搞,你都没什么经验,”他说着话锋一转,“但谢哥应该靠谱。”
苏鹤亭:“……”
不,他也没经验。
隐士说:“不过小苏同学,我有个问题,你,你们平时是以父子相称的吗?”
苏鹤亭:“?”
隐士说:“我听你喊谢哥‘爸’,差点把刹车踩成油——”
苏鹤亭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提起音量,震惊地问:“我喊什么?!”
隐士把削好的萝卜搁碗里,道:“爸爸啊。”
苏鹤亭难以置信,捏着水杯,心道:我酒品这么差?难怪他要生气……喝醉就喊人爸爸是什么毛病!
猫记忆不全,不记得自己在旧世界有没有家,黑豹资料上也没写,所以他一时间竟搞不懂自己是触景生情,还是纯粹乱喊。
隐士见苏鹤亭不回答,越发确信他俩的相处模式是自己想象不到的。他语重心长,感慨道:“没想到啊。”
苏鹤亭窘迫,打断他,道:“别瞎想!”
隐士说:“你可别当妈妈面这么喊,她得揍你。”
苏鹤亭道:“醉话算话吗?给我忘了这事。”
隐士拿起青菜,说:“我在妈妈那都没见着这么新鲜的菜,怪怀念的。人吧,意志力真不行,他妈的,想想旧世界,我好歹一周能出门吃几顿小炒,现在成天吃蘑菇。”
苏鹤亭拿起水喝,喝一半,听隐士问。
“你俩什么时候去办|证?”
苏鹤亭强行把水咽下去,又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办什么?!”
隐士说:“特许伴侣证,你可别耍流氓啊。”
苏鹤亭道:“什么流氓?我流氓什么了?”
隐士比苏鹤亭还纳闷,说:“欸,你们意识都连接啦,难道还要拜把子?”他把青菜焯水,嘴不停,“得办|证才能同居啊,不然小心刑天把你抓走!我看现在情形不好,你又是个通缉犯,没法大办,就妈妈、佳丽、露露、我,还有你俩,大伙儿一起吃个饭好了。”
“不是,”苏鹤亭跟不上隐士的速度,“你安排得也太详细了吧?还没……”他想说“还没到那步”,又觉得不对,“什么都没有。”
隐士说:“他跳进押运车把你抱出来。”
苏鹤亭:“……”
隐士继续说:“然后守着你醒,完了又跟你连接,还陪你大半夜出门去找我。我的天呢,苏鹤亭,这样了你还说什么都没有。”
他痛心疾首,仿佛苏鹤亭是个流连花丛的混子。
苏鹤亭给隐士说得自我怀疑。
隐士说:“不过你喝醉了,没听见好些事情。我跟你说,那个钢刀男,他太奇怪了,竟然不识字。我洗澡的时候越想越不对,他就算是今年刚成年,在旧世界也该上过小学,不应该一个字都不认识。”
苏鹤亭心下一动,道:“那家伙不识字?他话也讲不顺溜,就是出刀很快。”
隐士把调好的酱料倒菜上,应声说:“是啊,我也纳闷这个,卫知新肯花大价钱给他做神经反射手术,他总得有过人之处吧?我观察他,却觉得他心智像小孩,尤其是跟你打架的时候,一直说自己是阿秀。”
苏鹤亭回想了下跟阿秀的交手,两个人对话没超过十句,但是阿秀确实奇怪,每次行动都是听命行事。想当初,他都挖掉蝰蛇的改造眼了,阿秀还能待在楼顶观望,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隐士说:“你杀了卫知新,这两个人没地方待,只怕会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你。蝰蛇脑子不灵光,冲动易怒,我怀疑他昨晚是被人当成枪使了。”
苏鹤亭把水杯放下,说:“这两个人都受了伤,想继续报仇就得修复植入体。”
黑市的地下诊所有无数个,但能修阿秀的没几个。
隐士一点就通,把盛好的菜递给苏鹤亭,道:“懂了,我跟森说,让他们也帮忙留意一下。”
苏鹤亭说:“这次就别告诉森了吧。”
隐士一愣,继而小声说:“不是吧,你还怀疑森?”
苏鹤亭端起盘子,道:“说什么呢?我不是怀疑他,我是谨慎。”
他不怀疑森,森和佳丽是过命交情,但他怀疑森背后的交易场。昨晚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的袭击者全是兽化拼接人,在黑市能拥有大量兽化拼接人的地方就是交易场。
隐士说:“可我们救你的时候,森的人还打了掩护呢。”
苏鹤亭道:“是,我们也付了酬金。”
酬金就是福妈,苏鹤亭还记得,他醒来那天早上,福妈就是出门跟森谈生意。
隐士在瑶池里有包厢,对森的好感不亚于对脏话组织,闻言正准备再感慨,玄关处一直垂头的家政机器人忽然抬起头,从小板凳上蹦下来,喊道:“先生,天黑了!”
客厅的两面窗帘“唰”地打开,露出外边蒙蒙亮的天。
隐士看时间,道:“说反啦!现在七点多了,天刚亮。”
家政机器人摇头,再次说:“天黑了!”
苏鹤亭想到惩罚区,他把盘子塞给隐士,道:“好好做饭,我去叫人。”
隐士说:“欸——”
家政机器人连忙追上苏鹤亭,跟着他一起上楼。苏鹤亭到了房间门口,腹稿还没打好,那门就自动开了。
谢枕书头发潮湿,澡刚洗一半就出来了。他见到苏鹤亭,立刻说:“我要上线了。”
苏鹤亭道:“上。”
他说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接口,进不去。
谢枕书说:“多则十二个小时,少则四个小时,你……”
苏鹤亭道:“我在这等你。”
谢枕书就要这句话,他转身,露出房间里正在流动的数据雨。操作台大亮,有关惩罚区的各项显示都弹在半空。
苏鹤亭扫到了“出生地”、“傲因”等关键字样。他猜测,这就是帮助长官在惩罚区内“预知”的数据分析。
谢枕书进入营养缸,操作台自动降下连接接口,调控着复杂的连接线。他摸到后颈处的脑机接口,道:“我去了。”
苏鹤亭颇感新奇,说:“哦,早去早回。”
谢枕书便插入接口。
“一级防御已启动……
“守护您的安全。
“请随时保持冷静。
“注意上线时长,避免过度疲劳。
“欢迎您……”
房间内的悬浮显示屏在音落后全部消失,只剩下数据雨在疯狂刷新。谢枕书呈半靠状静止,他紧闭着双眸,十字星垂在了颈侧,整个人犹如冬眠,只有胸口还在细微的起伏。
嗯——
苏鹤亭观察长官片刻,歪过猫耳,问家政机器人:“他不冷吗?”
家政机器人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铲子手,忽然灵机一动,把铲子手换成加热器,对准苏鹤亭,吹出热风。
苏鹤亭被吹得头发乱糟糟,赶忙制止它,说:“不是我,我不冷。”
家政机器人停下吹风。
苏鹤亭说:“他平时都这样上线吗?”
家政机器人垂着双臂,点点头。
苏鹤亭拉过椅子,反过来坐下。他一手托腮,就这样盯着谢枕书,心道:他就这样一个人上线、一个人下线,可他明明认识我,为什么从来不提?
过了片刻。
猫想:我是直接问他还是等他交代?
可惜长官神情漠然,对苏鹤亭的心思全然不知。连接就好像灵魂出窍,即便身体还在这里,却显得冷冰冰似的。
苏鹤亭把椅子挪近,几乎要靠到营养缸了。他朝里面看,那些连接线带着金属质感,反而把平时极具距离感的谢枕书衬出几分苍白来。
家政机器人说:“猫先生该吃早饭了。”
苏鹤亭道:“等会儿。”
家政机器人亮起时间表,说:“猫先生该吃——”
苏鹤亭道:“停,这也是谢枕书设置的吗?”
他没指望家政机器人回答,岂料家政机器人竟然说:“有关猫先生的一切都是先生设置的。”说完不等苏鹤亭再提问,它就转回铲子手,捂住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猫先生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