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落蝉谷内一片岑寂,枝头的叶子在晨风中巍巍颤抖,晶莹露水顺着叶脉滑落下来,穿过了谢慈,滴在石碑上面。
谢慈仰头望天,在过去的那几年里,他总以为他已经将脑海里关于李青衡的一切尽数抹去,原来到最后他什么都没能忘记。怆然回首,李青衡的身影仍旧静静地站在他的记忆深处,清晰如昨日。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一切都已结束。
活着的时候他没能多陪在李青衡的身边,死后也没有办法葬在这里。
不过师父应该不会在意的吧。
谢慈跪下,低头轻轻吻过石碑上面李青衡冰冷的名字。
他的心意终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还没到秋天,漫天的叶子飘零下来,在坟前落了厚厚的一层,好似一座新立的坟。
赫连铮本想在苍雪宫多留几日,陪陪“谢慈”,好弄清楚他这个师弟这两年到底在想什么。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两日后有琢光派的道友给赫连铮传信说,酆都鬼界多处传来异动,与人界交界处有鬼气正在蔓延,琢光派与其他正道门派都派了弟子前去探查,但都未能查清楚其中缘由,所以想请赫连铮同去查看。
萧绾担心酆都鬼气森冷幽怨,会坏了赫连铮的根基,劝他把身上的伤养好了再前往酆都。
赫连铮拒绝,从收到信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已擦好了剑,收拾好行装,温暖日光透过窗棂倾洒在他的肩头,他回过头,对萧绾道:“酆都鬼界乃是众生轮回往生之处,若有差错,苍生受难,事关整个修真界与人界的生死存亡,我辈义不容辞。”
萧绾抿唇,她早该想到的,她根本不该多嘴这一劝,如果真能对这个世道冷眼相看,那他就不是赫连铮了。
真不知道他那师父是怎么教出来这两个天差地别的徒弟来。
萧绾试探过“谢慈”几次,他对生死境的事一句都没提,“谢慈”是真忘了生死境里发生的一切,又或许,那日进入到生死境中的人根本不是他。
可不是他的话,还会是谁呢?
萧绾想不明白,这件事成为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扎得她鲜血淋漓。
为了涂山,她必须得让真相永远尘封在生死境中。
临走前,赫连铮特地找到江砚,拜托他道:“阿慈近来心情不好,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江兄弟你帮我多照看着他些。”
江砚点头应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赫连铮看着江砚嘴巴张开又合上,他的样子明显是还有话要说,江砚主动开口问他:“赫连兄还有什么事吗?”
赫连铮还是欲言又止,磨蹭了会儿,知道“谢慈”一时不会过来,才小声问江砚:“阿慈身边那个断袖还在吗?”
江砚心中有些好笑,为了配合赫连铮,他也看了看左右,低声向赫连铮问道:“赫连兄说的是哪一个?”
赫连铮忍不住骂了一声,问江砚:“还有几个啊?”
“这个不好说吧,”江砚微笑道,“我也不能每一个都去问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江砚说的不无道理,但赫连铮直觉在这个问题上他对自己不够老实,但眼下没有更多的时间同他掰扯这件事,赫连铮直接说道:“就是那个两年前我来苍雪宫,在后山、在后山摸我的那个。”
萧绾掀开帘子刚走进来,就听到赫连铮这番言论,这苍雪宫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江砚笑着道:“他早就离开苍雪宫了。”
赫连铮稍微放心了点:“那就好,那就好。”
江砚似乎是不解,向赫连铮问道:“赫连兄不喜欢他?为什么?是因为他是断袖,还是因为他——”
赫连铮瞪了江砚一眼,摸屁股这事其实说大并不大,要是换个人他可能早就把这事给忘了。他对那位兄台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他只是很平等地不喜欢每一个妄图让他师弟变成断袖的人。
他还想看着他的师弟找个心爱的姑娘一起成家,看着他能快快乐乐,得偿所愿。
师父喝不到他的喜酒了,到时他可以坐在高堂上,替师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