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衡在收他为徒后并没有立即传授他功法,也没有测过他的根骨,他先将妹妹送去琢光派,然后带他去了封州南边的一座小镇,小镇靠着河岸有一座二层的小楼,楼里是数以万计的藏书,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上许多,楼中一年,外界不过一月。李青衡什么也不做,只是让他在这里静下心读书,若遇见读不明白的,都可以向他请教。
他从不曾主动去化解赫连铮心中的恨意,赫连铮背着他偷偷摸摸准备自己的报仇计划,李青衡看在眼里,但从不会出言阻止。
最终赫连铮也没有实施他的复仇大计,他在这座小楼里度过了数个春秋,磨炼了心智,性情逐渐平和,看待万事万物的眼光成熟了许多,后来如果不是赫连家五次三番地前来挑衅,他应当不会对他们出手。
赫连铮说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仿佛是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只有说起妹妹的时候,脸上才会显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最后还是没能留下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因先天不足,早早夭逝。
萧绾握住他的手,如此看来,李青衡对赫连铮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日光充盈,整个屋子都明亮起来,枝叶随风摇晃,映在泛黄的窗纸上面,她遗憾道:“如果我早些认识你便好了。”
谢慈闻言抬眸看了萧绾一眼,萧绾说的好听,那个时候的赫连铮是个小废物,就算是摔在她的脚下,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赫连铮想了想,非常认真地道:“但是早点认识的话,我就该叫你姨了。”
萧绾:“……”
赫连铮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她比他年长了快有百岁,若是在十几年前遇见了,按照辈分来排,赫连铮说不定得叫她一声奶奶,但是萧绾真的不想听到这么真实的言论。
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年龄差在修仙界都不算个事,只是萧绾莫名不想与赫连铮谈论这个,她转移话题,问道:“后来呢?他就只让你看书吗?”
赫连铮摇头,虽然说他如今修炼的功法并不是李青衡传授的,但李青衡对他的影响远不限于此,不便为外人道。
“我很好奇,你师父当初为何会找到你,收你为徒?”萧绾托着下巴,珍珠流苏折射出来的光影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看起来更为美艳动人。
“可能师父心肠好吧。”赫连铮道。
比赫连铮身世凄惨的孩子千千万万,李青衡若真是如赫连铮说的那样心肠好,他绝不可能只收了赫连铮和谢慈这两个徒弟,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那谢慈又是怎么成为你师弟的?”萧绾追问。
赫连铮往后挪动,像是要避开刺眼的日光,他对萧绾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门口的谢慈蹲下身,盯着墙角下雨后生出的细小花朵。
远处的天空仍是阴沉沉的,群山连绵如同一条沉睡的墨色巨龙,谢慈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些花。
他记忆的尽头是四岁那年冬天的禹州岳城外散发着腐臭的死人堆,他从里面爬出,扒了死人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开始了流浪。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找不到亲人和朋友,白日里他学着其他乞丐蹲在街头讨要吃的,夜幕降临后他就和乞丐们一起挤在城外破烂的庙里,寒风如刀,仿佛可以吹进人的骨头里,他抱膝坐在墙角,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两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看着庙里的那些老乞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总以为自己也要死了,而且他们都说他这么小,瘦的跟个小猫儿似的,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天,然而到了最后,他活了下来。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他仍是穿着破旧的衣裳,在城内游荡。
十里长街,烟柳成行,青石板下漫出点点苍苔,同春花一起装点这座古老的城池。
他走在淅淅沥沥的春雨里面,来往的行人似被一层模糊的光影笼罩,各色的纸伞高低错落,他有些迷糊地张望,随后一头扎进这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他光着脚丫,跑来跑去,踩进水洼,被人撞倒,都不在意。
春雷乍响,河上的画舫里传来袅袅歌声,他踉踉跄跄地爬起身,侧着耳朵,在雨中聆听一朵花盛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