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宁握紧她的手,用行动证明,他想。
冉绮以前躺在床上,看得稀奇古怪的东西五花八门,没想过有一天能亲身经验,有点小紧张,也有点兴奋。
这辆车很久没开过。
但因为是叶怀宁的车,有专人保养和清理。
打开车门上车,还能闻到车内有和叶怀宁房间相似的木质香气。
叶怀宁坐在驾驶位,冉绮坐上副驾驶。
她紧张地向他靠近,又担心残念回来会看到,退缩回去:“我们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吧?”
叶怀宁帮她调整好座椅,问:“去哪儿?”
冉绮眼里亮晶晶得像有星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带我去的地方?”
叶怀宁认真思索片刻,挂挡起步。
车开出地下车库,疾驰在夜色中的街道。
此时已是凌晨,街道上几乎没有其他车。
一排排路灯仿佛是特意为他们点亮。
冉绮第一次坐车兜风。
在叶怀宁的教导下,她摇下车窗,把半个身子伸出车窗外,双臂张开感受晚风吹拂。
叶怀宁提醒她注意安全,单手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拉她的衣摆。
他买了这辆车不久便去世了。
那时候他开这车大多是去谈业务,这还是第一次载人兜风。
他打开车载收音机,音响里磁带转动,响起五十年前的老音乐。
有岁月质感的歌声弥漫在夜色里。
冉绮惊喜地回头看他。
一刹那,叶怀宁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五十年前。
回到了活着的时候,开着刚买的车,载着心爱的人,在马路上肆意奔驰。
叶怀宁笑容逐渐畅快起来。
冉绮东张西望,看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对着这个世界喊道:“我喜欢叶怀宁,我要带他回家。”
她嬉笑的声音,被风送入他耳朵里。
喊完,她回到车里,爬过中间的排挡,手撑在他大腿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叶怀宁偏过头,单手搂住她的背,顺势吻住她的唇。
这一吻很深,冉绮快要喘不过气,他才抽离,继续开车。
车越开越偏僻,直开到一处荒山。
冉绮百无聊赖,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在车上爬来爬去,翻他的车。
车上还保存着叶怀宁生前的物品。
储物箱里有打火机,一盒没怎么抽过的烟,清口糖。
冉绮拿起烟问他:“你抽烟?”
叶怀宁:“给人类客户抽的。”
他不爱抽烟,但也是会抽的。
这烟和糖,过了这么久,应该都不能吃了吧。
冉绮想着,把东西放回去,又想到自己口袋里有糖,问他:“你要不要吃糖?”
她撕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舌尖伸出舔了舔唇上残留的甜味,在唇上留下带着水渍的晶莹。
他盯住她的唇,眸色晦暗:“吃。”
他微微张嘴等她喂。
但冉绮比他想得还要让他更喜欢。
她凑过来用手臂勾他的脖子,把嘴里的糖渡给他。
叶怀宁低垂着眼帘,把糖勾过来,也把她勾过来,含在嘴里。
冉绮后仰着脖子不让他继续亲,笑嘻嘻地坐回位置上继续翻他的车。
他车上还有一些单据,上面有他签的字。
笔迹苍劲有力,像是练过书法。
冉绮越翻越起劲,翻到单据就道:“我男朋友写字真好看。”
翻到备用的男士手帕就道:“我男朋友好爱干净哦。”
翻到别人送的温泉门票就道:“以后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吧。”
她像在找宝藏。翻来覆去找个遍,找到后座上放着的文件袋。
这份文件袋从没开封过,封条都已经泛黄。
冉绮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还挺厚。
“照片吧。”
叶怀宁还记得,在他死前不久,他刚和合伙人们刚参加了商业聚会,一起拍了不少照。
照片人手一份。
他拿到照片就随手放在了后座。
冉绮期待地打开文件袋,第一眼看到的是西装革履,站在花园中端着酒杯和一名老者说话的叶怀宁。
照片是从侧面拍的,他没有注意到。
他身姿挺拔,仪态从容,脸上带着礼貌地淡笑,仿佛天生有种气度。
周围很多人都在悄悄留意他。
即便是照片,冉绮也能看出来,那时的他有多光彩夺目。
第二张照片是他坐下的样子,西装外套扣子松开,露出了勾勒出劲瘦腰线的黑色马甲。
神态放松,坐姿优雅有气势。
第三张照片是他站在甜点桌旁,低头拿东西的样子。
他身边有个女人在和他说话,他表情淡淡。
一直在对着叶怀宁照片各种夸的弹幕,风向陡然一转:
【哦豁】
【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该不会是前女友吧?】
冉绮指着照片上的人问他:“是前女友吗?”
不开心。
她吃醋了吗?
叶怀宁观察她,没看出来她的醋意,有些失落,“不是,是合伙人,你见过的。”
冉绮回忆了一下,想起她在十五楼见过的一个女创始人,叫童蕾。
确实和这个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有点像。
她沉吟着换至下一张照片,童蕾还在叶怀宁身边。
第三张,第四张都是。
直到第五张,童蕾好像受不了叶怀宁的冷漠,没好气地坐到了另一桌。
弹幕哈哈笑说叶怀宁生前好直。
冉绮的笑在看到童蕾那桌的其他人时愣住。
那桌一共有三个人。
除了童蕾,一个长得像那个叫成仁俊老头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是长得像白茜的年轻女人。
童蕾不悦地晲着正和别人交谈的叶怀宁,成仁俊眯着眼睛看叶怀宁。
而白茜看叶怀宁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们的眼神让冉绮感到不适。
就好像,叶怀宁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她表情凝肃,将照片从头开始翻。
从那些模糊背景里,她似乎猜到了是谁对叶怀宁下的手。
十六个合伙人。
他们用宴会做掩护,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时不时接触,一边说话,一边悄悄观察叶怀宁。
他们好像早就在密谋什么。
此刻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白茜偶尔看向叶怀宁时会面露迟疑。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叠照片看得冉绮眉狠狠拧在一起。
她好像亲眼目睹了叶怀宁死亡的前奏。
照片上的叶怀宁越是意气风发,越是璀璨耀眼,越让她难过。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男人,倘若活着,他的人生该多么辉煌啊。
冉绮心疼地双唇紧抿。
叶怀宁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一边开车一边看她:“怎么了?”
冉绮情绪低落地摇头:“没什么。”
她不想说一些让叶怀宁也难过的话。
这些害死叶怀宁的人,在他们离开之前,总归都是要死的。
冉绮眼神闪过一丝狠意,把照片收起,放回后座。
叶怀宁已经把车开上了山。
天幕从夜色向破晓时分转变,逐渐成青白。
冉绮期待地笑起来:“你要带我看日出吗?”
叶怀宁反问:“你想看日出?”
原来不是?
冉绮想着,叶怀宁就将车停在了一座别墅的院里。
这座山上有这么栋别墅真的很怪。
因为冉绮在上山的路上看到有很多的坟墓。
叶怀宁下车,打开别墅车库门,回来将车开入车库里。
冉绮惊讶道:“这别墅该不会是你生前买的吧?”
弹幕吐槽出她的想法:【这选址可真独特】
叶怀宁:“算是吧,那时候这里还不是坟场。”
冉绮:原来如此。
叶怀宁为她打开车门,她下车跟他进屋。
这栋别墅隔段时间就有人来打扫,是以家中家具等物都未蒙尘。
只是家具全都是五十年前的风格,电器也是,让冉绮梦回五十年前。
她牵起叶怀宁的手,随他参观,听他讲述他的事。
他从小在孤儿院就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亦有能力与它们打交道。
他知道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一直很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能力。
后来他被一对教师夫妻收养。
夫妻俩性子冷淡,与他并不亲近,但对培养他很用心。
他按照他们的想法,上名校,学钢琴,学多门外语……
可惜夫妻俩没看到最后的成果,在他大一那年双双车祸去世。
他们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
这笔遗产,在后来他大二遇见另外十六个合伙人时,成了他们创业启动资金的一部分。
创业的事,叶怀宁没有和冉绮多说,总归是利用亡魂赚了很多钱。
后来公司越来越大,他赚的钱越来越多,于是他买了房,也买了车,甚至买了座山。
这座山是他的。
从别墅楼顶露台往外看,能看到这座城市非常漂亮的夜景。
后来他去世,附近的人以为山无主,就把家里人埋在了山上。
坟越来越多,这座山成了坟山。
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栋别墅也是他的坟墓。
冉绮坐在沙发上,靠进他怀里,听他讲述时,玩着他的手。
她不理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在乎你是怎么死的呢?”
叶怀宁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亲吻她的发顶,嗓音沉缓,“从我出生起,我就是在凭感觉做事。我觉得我跟着感觉走,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那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要找到的东西。”
“与那些人合伙创业是,死后仍要留在公司是,一直留在业务部也是……”
冉绮想起他之前说只带她这样的员工,是因为想要找到她,便开玩笑地问:“是在找我吗?”
“是。”
真的是在找她。
可看她笑的样子,他知道她不信。
不信也没关系。
找到她,听见她说喜欢他,百年来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叶怀宁温柔地轻抚她,“如果我活着,未必能遇见你。”
他也很想活着与她在一起,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可以不要孩子,但是要一起慢慢变老。
要约定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冉绮讶异地愣了下。
她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原来她的不
开心,他都知道。
冉绮像只猫一样用脑袋蹭他,“可如果你活着,你一定会过得更好。”
“没有比找到你更好的了。”
叶怀宁认真地告诉她。
“……”
冉绮凝视着叶怀宁,说不出话。
她亲眼看到他错过了怎样功成名就,令人羡慕的人生。
他却告诉她,她比那样的人生更好。
怎么会有人因为遇见她,就觉得还是死亡更好呢?
“你怎么这样……”
怎么这样好,这样喜欢我。
冉绮埋怨又开心地搂住他,在他开口的瞬间吻上去。
这一吻很长很深,从一楼客厅,到三楼卧室。
冉绮晕晕乎乎撞到桌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被撩上去了。
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很大的供桌。
桌上的东西晃动着发出响动,幸好没有倒下。
冉绮回头看了眼,供桌中央是块牌位。
上面写着叶怀宁的名字。
她新奇眨眼睛,在牌位亲吻牌位主人,感觉好离谱。
不容她多想下去,叶怀宁又吻上来。
这房间里没有床。
她被压倒在桌上时,听见乒铃乓啷的东西落地声音。
是叶怀宁把供桌上的东西都挥下去了。
他眼眶红红,晦涩地凝视着她,一下一下亲吻她的唇,问她:“可以吗?”
“嗯?可不可以?”
他低哑的声音很好听。
冉绮眼睛弯成月牙,晕晕乎乎软声地道:“在这里吗?唔……在这里很好。”
这里是属于他的地方。
“要亲亲。”
冉绮搂着他的脖子缠住他,在他耳边和他咬耳朵:“……贴贴。”
叶怀宁身体顿了下,再压下·身去。
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
冉绮疲惫地睁开眼,入眼是地上摔碎的贡品碗碟,打翻的香炉,泼洒了一地的香灰。
香灰本该是干蒙蒙的,洒在桌边的却有些被打湿,点点滴滴在地上留下印记。
这里是没有水的,水是哪儿来的呢?
冉绮懵懵的,想了下,有点脸红。翻了个身,就感觉有凉凉的东西从沿着小腿滴了下去,又打湿了一片香灰。
叶怀宁已经给她裹上了他生前的衣服,仍有些不知餍足地哑声问她:“冷吗?”
冉绮摇摇头,“有点疼。”
如她第一次看见所想的那样,太撑了。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想继续睡觉。
叶怀宁把手覆在她小腹上,为她暖肚子。
可她肚子里还是有点凉凉的。
毕竟他就算平时与她相处,能让她感觉到是常人体温,实质上他也是鬼。已经离体的东西他是控制不了温度的。
他在她耳边呢喃轻哄:“下次不这样了。”
冉绮哼了一声,她才不信。
第一次过后她就说了凉,可第二次第三次……他还是这样。
他就是喜欢这样。
冉绮让他继续给自己暖肚子,困倦地接着睡。
再醒来时她睡在沙发上,身上已经洗过澡。除某处有一点不适外,总体很干净舒爽。
楼上有动静。
她忍着疼上楼,以防被弹幕看出来异常,娇气地喊:“叶怀宁,抱抱。”
叶怀宁从三楼的卧室出来,手撑栏杆直接跳下来,抱起她上楼去,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冉绮就是想看看他在干什么啦。
他
笑着亲吻她的额角,带她上楼去,把她放在供桌上坐着,旁边就是他的牌位。
叶怀宁继续清理这间房间的狼藉。
弹幕:
【发生了啥,绮宝和叶组长打架了?】
【好像真的是,那边是叶组长的牌位,这满地的贡品和香灰都是供奉给叶组长的吧,竟然全都被砸了】
【可是绮宝砸叶组长贡品也会很累呀,我觉得这算是叶组长欺负绮宝,让绮宝不开心就是他的错!】
……
弹幕坚定地认为叶怀宁让冉绮发火了。
他们没有看到那段发火过程,是直播间有问题。
看他们越讨论越偏离真相,冉绮快乐地晃着腿。
反正她是不可能告诉弹幕——
他们做了。
在他的墓碑前,他的供桌上,他的坟墓里。
冉绮注视着正在擦湿香灰的叶怀宁,脸蛋红扑扑的。
弹幕:【绮宝不会把叶组长打出血了吧?我突然发现香灰是湿的,还湿了好多】
“……”
冉绮眼神飘忽地抱住叶怀宁的牌位,羞涩地不自觉用手指划着牌位上叶怀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