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氛围肉眼可见的变得凝重。
柏回青本就生得高大,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存在感极为鲜明，哪怕尤游刻意避开他，也难免看到男生修长的手, 此时手背上暴起青筋，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封闭的车厢中，那抹隐约的淡淡花香，变得浓郁了许多, 浮在半空中。
"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男生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 就像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
尤游眨眨眼，笑道:"我这不是在跟你说了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然是要第一个告诉你的！"
他的表情纯粹又自然, 脸颊泛着红晕，就像是真的在跟好朋友分享自己乍然间的怦然心动，没有丝毫的遮掩。
柏回青的眉眼倏然一冷。
他个子高，遮住了外面路灯投映进来的光线，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叫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和情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攥进，指腹被压得发白:"哦，你很喜欢她？"
尤游露出一个笑, 然后点了点头。
柏回青扯了扯嘴角, 想要露出一个笑，但是面部肌肉像是失去了控制, 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到。
"你跟她才认识, 你就喜欢她, 是不是有点仓促了？"他其实更想说是不是见色起意,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在此之前, 他和尤游几乎天天待在一起, 尤游有没有和什么女生走得近，或者关系好，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这个人只可能是国庆，他们分开那几天尤游认识的，算下来，一个星期而已。
柏回青垂下眸子，绷得如同一把拉紧的弓。
是谁，会是谁？
他们只不过分开了一个星期，就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夺走了尤游的全部视线。
尤游舔了下唇，低声道:"也许是吧，但是感情不就是这样吗，有日久生情就会有一见钟情，等我追到她了，我带她过来给你认识认识。"
他说话的时候垂着头，没有看到男生因愤怒而发红的眼，还有蓦地收紧的下颌角。
柏回青盯着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手紧了又松，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上了沙哑和颤抖:"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心脏又酸又涩，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尤游眨眨眼，差一点就心软说出真相。
他怎么可能不要柏哥呢……
手微微握紧，尤游忍不住自嘲，柏哥还不如揍他一顿，也好过用这样脆弱的语气。
"咔哒"一声响。
不等尤游反应过来，他的腰已经被人圈住，就像是拎一只小猫似的被抱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柏回青的力气很大，将他困在胸口和方向盘之间，完全挣脱不开。
尤游也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拥抱，灼热的体温和结实的手臂如同一张大网，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住。
"崽崽，你别找别人，就我们俩在一起不好吗？"柏回青的声音很哑，呼呼的热气喷在尤游的耳朵上，让染了红的耳尖不自觉地抖了抖。
尤游愣了下，刚刚还一脸羞涩的表情蓦地一变，他伸手想要把人推开:"你在胡说什么……你别这样抱着我！"
柏回青收紧手上的力道:"我说过了，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以后我的工资都交给你管，我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们就做天下第一好不好吗？为什么要找女朋友，我不找，你也不找好不好！"
像是怕又听到怀里的人说出什么让他不想听的话，他又道:"你别不要我，我想一辈子跟你待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语气慌乱，像是无路可走，又拼了命在找出路，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
“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只是我找了个女朋友而已……”面对柏回青的示弱，尤游忍不住软了语气。
但是这样的话，听在柏回青耳里，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叫人发疯。
“你敢找试试！”柏回青眼睛发红，握着他的腰，克制着几乎要溢出的愤怒。
他很清楚，任何感情中只有出现了第三个人，就必然有一个人会被排斥在外。而且他不傻，他能从尤游最近的态度里感觉到，尤游是真的想要疏远他。
尤游沉默着，如同丧失了说话的功能。
耳边是男生又急又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像是一只手缓缓攥紧了他的心脏。
有点疼……
柏回青垂下眸子，视线一点点向下，略过男孩的眉眼，鼻子，然后是粉淡的唇，因为刚刚被舔过，泛着水光，上面还有一排小小的牙印，看着有些碍眼。
缓缓地咬紧了腮帮。
只要把这张嘴堵住，就再也说不出这些叫他难受的话了吧……
"咚咚咚！"车窗被人敲响，惊醒了车里的两人。
尤游一惊，条件反射地去推柏回青，身体也跟着后退，却忘了身后还有方向盘，后背撞到方向盘上的瞬间，一只手及时挡在了中间。
巨大的冲击力和压迫，即便是柏回青有意做了缓冲也狠狠地咬了下腮帮子。
"你没事吧？"尤游惊慌地去摸他的手。
柏回青摇头，没去看自己的手，反而在他的后背上拂过:"撞疼了没？"
"没有。"
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明达和赵路，隔着车窗，两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柏回青低低地应了声，说:"你先回副驾。"
没了他的桎梏，尤游这回很轻松地回了副驾，柏回青一只手护在他的腰侧，收回手的瞬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咚咚咚！"车窗又被敲了一次。
"哥，你在里面吗？？"明达的声音传进来，在隔音玻璃下被削弱了很多，但还是可以让车上的人听清。
柏回青缓缓呼出口气，伸手降下车窗:"怎么了？"
见到他在里面，明达立刻松了口气，把刚刚播出去的电话挂断:"赵路手机好像落你车上了，我们还怕你们已经回宿舍了呢。"
尤游回头，果然在后座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又熄灭了。
赵路绕到后座，打开车门，拿到了自己的手机，高兴地啵唧一口:"吓死我了，我还想是不是落在农家乐了，来回跑太费劲儿了。"
"哥，你们停好了车，不回宿舍坐车上干嘛？聊天？打游戏？"
明达和赵路一路走来，远远就看到了柏回青的车，黑色越野在一众轿车中显得尤为显眼。
尤游的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柏回青垂眸，视线略过自己的手背:"没事，聊几句，你们先……"
"一起回宿舍吧。"尤游打断他的话，顺势打开车门，临下车前，对车上的人笑了下:"柏哥，一起回宿舍吧。"
柏回青定定地看着他，垂着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
进入十月后，A市的气温骤降，树叶枯黄被冷风吹得簌簌落下，整个城市宛若进入暮年，满眼萧索。
尤游是被冻醒的，明明他是宿舍里被子盖得最厚的，睡醒的时候仍旧是手脚冰冷。
宿舍里静悄悄的，其他的舍友大概是都去急训了，就连备受优待的柏回青都没能例外。
在被窝流连少许，尤游裹着被子挪到床的另一头，想要看看外面是啥情况，然而蚊帐的边角被床褥压得死死的。
长叹一口气，再一次意识到支了蚊帐的麻烦。
不过只露出手，就能感觉到嗖嗖的寒冷，幸好他机智，晚上睡觉把衣服捂在了被窝里，这样至少穿的衣服是暖的。
伸手探索自己的衣服，不经意间手指触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尤游一愣，掀开被自去看，是一个热水袋，显然塞进被窝有一会儿了，只剩下些许余温。
尤游回头看了眼隔壁，隔了蚊帐，什么都看不到。
舔了下唇，尤游将热水袋抱进怀里，哪怕已经是快凉了的热水袋，也比他的手要暖和。
穿好衣服下床，拉开窗帘，玻璃雾蒙蒙地一片，有水珠顺着向下滑落，尤游这才意识到外面结霜了。
难怪这么冷！尤游打了个冷战，从衣柜里找出自己最后的棉衣裹上。
哪怕十万分不想出门，但他也不得不出，他今天和陈河约好了一起吃饭，作为陈河帮他的谢礼。
虽然陈河提的是馊主意，但是自从尤游说了追求的事情后，也不知道柏回青是怎么想的，反正两天下来，都没再像以前那样粘着他。
所以，尤游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好好谢谢陈河。
尤游站在镜子前，很认真地将自己的毛绒帽子戴上，扣上棉衣的扣子，还不到冬天，那就已经把自己武装成了一只大白熊。
走到床边，视线落在那个毛茸茸的热水袋上。
抿了下唇，尤游取下热水袋，它已经没了温度，只剩下沉甸甸的重量。
把热水袋放在柏回青的床上，尤游转身出了门。
外面的温度比尤游想象中的略微好一点，但也就是好一点而已，寒风呼啸而过的时候，还是让他止不住的哆嗦。
考虑到天气问题，他和陈河约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他们还在这里办过联谊，虽然最后是没成亲家，但味道确实是不错。
火锅店里虽然人还不算多，但暖气很足，显得热气腾腾的。
即便是怕冷如尤游也脱了外套，只剩下里面的高领毛衣。陈河还没到，尤游就找了个角落的座位猫着等他。
"我去，你穿这么多？"陈河一走店里就尤游的一身行头惊到了。
尤游笑了笑，也没解释:"坐啊，我已经点了菜了，你看还要加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