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游的哭是无声的, 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眼睛通红, 如同盛夏的一场暴雨, 在这安静的走廊里。

柏回青呼吸一窒，丝丝缕缕的疼痛蔓延上来，酸涩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跑到尤游的面前，他抬起手, 有些笨拙地用纸巾擦拭着打湿了脸颊的泪水。

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却莫名也感觉到鼻尖有些发酸。

这让他突然想到赵路曾经的一条朋友圈动态，"如果一个人在哭，让你也想要跟着流泪, 那你一定很喜欢她/他吧！"

"别哭, "柏回青不知所措地想要安慰, 但是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怎么安慰，最终有些丧气的将人抱进怀里, "算了, 你哭吧, 我帮你挡着，别人不会知道的。"

身体被紧紧的拥抱着，泪水打湿了不知是谁的衣襟，白皙的手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单薄的皮肤下冷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这种事，好像谁都没有错。

有人希望阳光下没有阴影, 也有人喜欢光束中跳动的尘埃, 也许谁都没有错, 但是又每个人都感到了委屈。

大雨将歇，阳光穿过枝丫，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碎光，两人靠着墙坐在地上，午后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柏回青也少有的陷入了沉默。

尤游都懂，只是还是心里很难受，这样的难过在看到柏回青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就像是滂沱大雨中，有人陪着你淋雨，你可以放肆的发泄情绪，因为他会告诉你，今天的雨好大，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你的脸都被雨水打湿了。

"那你们现在要取消节目了吗？"柏回青问。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起了点波澜，尤游忍不住瘪瘪嘴:"是的，不给过审，是没办法演出的。"

"那不能换个主题？"柏回青说，"把结局换成积极向上的？"

柏回青没有研究过艺术作品，但是对现有的过审体系也多少了解一些。

尤游抿唇，摇摇头:"其实一开始，我们就想过这个可能了。"

坏天鹅的主题本身就是绝望与矛盾的结合体，坏天鹅们也是奔着这个主题来的，自然不愿意轻易更改主题。

对天鹅们来说，那湾被月色照亮的湖泊，无论去到哪里都黯淡无光。

有时候艺术就是这么矛盾，大家渴望反应现实，但是被现实束缚。

"没事，我已经好啦，"尤游长吸一口气，沉重的心情依旧，但是又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放松，"我们先回去吧。"

等两人回到宿舍，明达和赵路点的外卖刚刚到，正好赶上了吃饭。

"你们回来的正好，我还准备给你们发信息呢！"赵路催着两人坐下吃饭。

"我出去打个电话。"柏回青示意他们先吃，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明达和赵路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拆包装盒，嘴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尤游看了眼男生离开的背影，抿了下唇。

国庆节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如约而至。

从窗户看下去，不少学生都背着包，或是拖着行李箱，朝着校门的方向走。

尤游站在阳台，目光在人群中略过，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回家的欢喜时，心里有些羡慕。

在他的记忆中，很少有和家人团聚的日子，父母在一个演出团，向来都是一起回家，也一起离开。

国外的节日和国内的不一样，所以往往父母有假期的时候，尤游又没有假期。

"尤游，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柏回青的声音从宿舍里传来。

"诶，还差一点。"尤游匆忙应了声，从阳台的晾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衣服抱在怀里走进去，进门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因为离得远了，角度看不到下面的人，只能看到秋天挂着薄云的天空。

"还差什么，我帮你收拾。"柏回青把自己背包的拉链拉上，伸手去接尤游怀里的衣服，"衣服干了没，没干就别带了，我家衣服多。"

尤游愣了愣:"你家衣服多，难不成我穿你的……"

柏回青理所当然道:"对啊，我衣服你肯定穿得下。"

尤游想了下那个画面，莫名有些不自在:"不用，我的衣服好多，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他带的东西不多，因为柏回青说家里什么都有，而且住的时间也不长，所以他就只带了比较私人的东西。

赵路买的机票是凌晨的，昨晚就已经离开了学校，准备在机场熬夜打游戏候机。

明达是家里来接，这会儿人还没来，就窝在被窝里睡大觉，他昨晚陪赵路熬了大半宿，一时半会是起不来的了。

尤游和柏回青也没叫他，在他书桌上放了俩早上去吃早点顺便买的面包和牛奶，然后才离开。

"我帮你背包？"柏回青看了眼身边的人，包不算大但是男孩太过纤细，总让他有种人随时会被压垮的感觉。 "不用，很轻，"背包里都是衣服，确实不算重，尤游连忙拒绝，"我好歹是个舞蹈生，我很强壮的，不要小瞧我！"

许是认识到现在，尤游先是摔了腿，又被前舍友欺负，总让柏回青有种这个人很柔弱，非常需要保护的错觉。

结果现在小仓鼠说他很强壮，惹得柏回青忍不住笑出声来:"嗯嗯，你很棒，那你以后可要保护好我！"

"那必须的，"尤游嘿嘿一笑，问:"那我们怎么去？"

尤游有些兴奋，感觉像是回到了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背着一书包的零食，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他今天没有扎丸子头，而是把头发松松散散地扎了个低马尾，有些碎发垂在耳侧，被风吹动，时不时撩过脸颊。

柏回青顺手帮他把吹乱的头发勾到耳后:"公交车或出租车，你选一个？"

尤游眨眨眼:"好像正常人都会选出租车？"

毕竟方便省事，还不用担心人多拥挤。

柏回青笑着捏了下他的脸，解释道:"我们学校是终点站，坐公交车有座位，而且从学校到我家会沿着A市转一圈，你还没怎么玩过A市吧？可以顺便带你转转。"

尤游睁大眼睛，惊喜道:"可以吗？"

A市作为千年文化古都，历史悠久，而且这个时节里，A市的枫叶颇具盛名，他一直很想去看，但是又因为对A市不熟悉，只能放弃。

两人走到公交车站，因为他们离校时间比较早，等车的人不多，稀稀拉拉地站了十来个人。

其中有一对小情侣，女生撒娇说腿酸，男生就安抚她车马上就到，让她先坐在自己的脚背上。

尤游多看了眼，就听到身边的人清了清嗓子，低声问了句:"你要坐吗？"

愣了愣，尤游这才反应过来柏回青问的是什么，顿时耳尖就烧了起来，匆忙拒绝:"不，不用，我没想坐，不累，就是觉得女生的背影有点眼熟。"

柏回青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公交车缓缓而来，停靠在站牌前。

等车的人前后上车，刷卡投钱扫码支付的声音不间断的响起。

尤游走在前面，柏回青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尤游举起手机要去扫码，就听"滴----扫码成功！"另一只秀气的手抢先付了钱。

愣怔了一下，尤游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啊，小静姐！"

赵静笑嘻嘻地对他招招手:"小游，节日快乐啊！"

尤游有些囧地跟她打招呼:"小静姐，你怎么帮我扫码了？"

他跟在后面，虽然没注意到这女生是熟人，但是他是看到这对情侣上车，已经扫码的事情的，显然这扫码是帮他扫的。

赵静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多大点钱，你上次帮我去后勤处拿登记表，我说请你吃饭结果都没遇上你人，你最近很忙吗？"

后面还有人要上车，他们不好挡着人，于是就往车厢里走。

"是有点，忙着排练，"尤游说着还是拿出手机扫了码，这是帮柏回青扫的，"不用谢，只是顺手帮忙而已。"

柏回青走在后面，伸手要拿手机扫码，就被尤游抢了先，见状他悠悠收起手机，嘴角不经意间勾了勾。

赵静这才发现，尤游身后还跟了个柏回青，惊讶地指了指人:"我靠，这不是柏校草吗？"

柏回青笑道:"直接叫名字吧，这称呼有点太高调了。"

"那我还是叫柏哥吧，"赵静哈哈笑了两声，"你们是要去机场吗？诶，柏哥我记得是本地人？"

赵静和尤游认识的时间不短了，自然是知道尤游家是K城的，柏回青在论坛上名气不小，但是不喜欢谈论家里的事情，跟他熟悉的人也从来不往外说，所以大家也只是隐约知道这人是A市本地人。

"嗯。"

柏回青应了声没多说，也不知道是回复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个问题。

车厢上的座位被坐了一半，只后排还剩下些座位。

赵静:"我们去坐最后一排吧！"

最后一排是五人坐，他们四个人刚好，也方便聊天。

尤游想问下柏回青的意见，回头就看到他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了？"

柏回青默了一下，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晕车。"

晕车的人要是坐在最后，晕得只会更厉害，更难受。

尤游愣了下，之前坐学校的校车怎么不见他晕车？

但是他也没多想，转而对着赵静笑了笑:"我做前面吧，我有点晕车，坐最后一排不舒服。"

赵静遗憾地啊了一声，前面的座位最多就是两人座，四人只能分开。

柏回青没想到尤游竟然选择维护他，把晕车的人说成自己，睫毛颤了颤，心脏像是被小猫咪用肉垫挠了一下。

选了个离门比较近的位置，尤游指着靠窗的座位说:"柏哥，你坐进去吧，把窗户打开，吹吹风会舒服很多。" 柏回青的目光略过座位，在人肩上搭了下，微微用力:"我坐外面就好，你坐里面，里面方便看路边的风景。"

怕尤游还要推脱，又说:"而且你说你晕车，反而坐外面不是很奇怪吗？"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