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青抬首, 目光跟着舒辞移动。
视线内的人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喝了一杯水,走进浴室吹头发。
他了解舒辞的习惯, 在家不爱穿拖鞋。
因为讨厌下雨,也连带着讨厌头发湿漉漉的感觉,洗了澡总是恨不得立马吹干。
在他的安排下,家里的壁炉烧得很旺, 地毯也挑了最舒适的品牌,可以放心地看他在这里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直到白皙的小腿消失在浴室前的走廊, 陆万青这才拨通了崔尤的电话。
“老陆。”崔尤的声音里难得少了些吊儿郎当的纨绔,却又因为尾音的颤抖, 没完全稳重起来。
陆万青看向窗外的落雪:“人还好吗?”
他隐约知道, 沈缇提出离婚后,崔尤就没有主动去找过对方, 如果是沈缇本人查出来的,恐怕不会主动告诉他, 更不会那样隐晦地给舒辞发消息。
“停车场里遇到他一下昏过去了。不知道具体有没有事情, 现在在做检查。”
崔尤人被挡在检查室外, 内心无比懊恼。
“早知道这段时间说什么我也要死缠烂打赖在他旁边了, 就是厚着脸皮住到沈家也行。”
陆万青想了想沈凛的性格, 一时不好说他说的这番话有没有可行性。
“沈缇问舒辞要了一笔钱。”陆万青没有多废话,单刀直入, “我猜是为了换你今天的检查费用。”
“什么意思?”崔尤茫然地问。
“他的财务状况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但看上去, 沈凛竞选期间的不少特殊媒体关系, 以及各种家族之间的游走和拜访, 他应该搭上了自己的人脉和全部资金。”
选举不仅是沈凛口才与外在形象问题, 利益链条与经济支撑是很大一部分票仓与民意的基石。
沈崔联姻,本该有崔家替沈凛出的这份力,不知不觉被沈缇一个人揽在了身上。
崔家对他能力的轻视与事业的抱怨,被沈缇用这种方式倔强地怼了回去,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而被各种任务困扰的崔尤没有机会了解到这些。
“他……”崔尤怔住,心被揪着疼,“他已经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吗?不对,他现在和我都要算得这么分明?”
陆万青很少插手属下的私事,鉴于崔尤有可能是他自己婚姻生活里唯一能够参考的对象,不得不严肃起来。
“你觉得沈家会不给他钱?他只是自尊心摆在那里,不愿意用罢了。找舒辞借,无非是因为他们合伙的首饰公司的经营现在放在舒辞名下,也算是用自己的钱。”
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极大,陆万青还是不放心,压低声音讲话。
“舒辞在基地食堂呛过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崔尤:“……”
舒辞的话只有您记得清清楚楚,这话崔尤没敢说出口。
“沈缇因为你们这段婚姻,和所有omega一样,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生活和骄傲。”
舒辞想要的自由也好,他喜欢的生活方式也罢,陆万青清楚得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太清楚被无聊的规则束缚着的人生有多么枯燥无趣,所以不遗余力地想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看上去,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
“他不过是想稍微找到自己的生活,想重拾自己的骄傲,就要被你的家人嫌弃和埋怨,你觉得合适吗?”
陆万青顿了一下:“不要沉默,说话。”
最后冷声的两个字让崔尤一激灵,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训练场,下意识靠拢脚后跟。
“报告!……不合适。”
沈缇对自己的小意温柔是因为自己满足了他对匹配度的要求,对他的家人端庄大方是看在联姻的份上。
可是沈家人怎么能没有一点傲气?
他一味享受着家中的温柔乡,却忘记了自己的伴侣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忘记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
“虽然这话由我说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崔尤,如果你在崔家没有一点发表意见的权利,没有替他撑腰、为他指责家人做得不对的勇气,就算拉下脸赖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呢?
“沈缇的委屈不只是你给的,只有你一人的歉意与愧疚填不平他的苦楚。”
崔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们时常私下里打趣陆万青这人孤冷没趣,日常闲聊都聊不到一起。
从来没想到他能把家长里短这种事,像训话一般说得振聋发聩。
检查室的医生推门出来,崔尤正要抬脚进去看沈缇,却看见他对上自己的视线,转过身去。
眼神一黯。
“老大。”他望着房间里疲惫和消瘦的身影,不自觉地像余星星那样喊他,仿佛是一种依靠。
“我应该怎么做呢?”
陆万青这边,舒辞已经吹干了头发,晃着慢悠悠的步伐走过来,指着他的耳机,用嘴形问——
需要我回避嘛?
陆万青摇头,长臂一伸,将他揽了过来,身前的浴巾往下移了一点。
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取决于你还想依赖家里多久。”陆万青拉上窗帘,替舒辞挡去窗框边的凉意。
“我训练你那么狠,让你独立承担任务,无非是希望你能摆脱被家族推上来的身份。你若想一直在家族的羽翼下被庇佑,就不要想以后了。”
沈缇有能力工作养育自己和孩子,本就不需要看崔家的脸色,相反,崔尤越依赖家里,在崔家地位就越低,沈缇需要委曲求全的地方反而越多。
舒辞在身边,他没有把话说那么直白,准备让崔尤自己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