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青微微摇头,示意他先去吃饭。
沈缇不知道舒辞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敢打扰这对夫夫的私人空间,蹑手蹑脚地跑到餐厅,看着摆好的餐盘碗筷,拉上门,悄悄坐下。
陆万青俯身捡起西瓜抱枕,凝神看了一会儿。这个抱枕是老师留下的,已经很旧了,原来收在了楼梯间小屋,估计是舒辞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翻出来洗干净用上了。
他把软软的抱枕放在舒辞膝盖上,蹲下:“怎么了?想吃冰沙吗?”
他刚阻止完沈缇给他喂冰沙,他就坐在这里不动。
莫非是扫了他的兴致?
舒辞原本出神地看着地面,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心里震颤了一下。他下意识攥住抱枕,指尖和陆万青的手背只隔了两指的距离。
“不是……”他正想摇头,忽然发现眼睛酸酸的,眼前人的容貌有些模糊。
看见舒辞的眼眶突然盈满了泪水,陆万青眉头紧皱。
按照他的知识经验,Omega情绪最敏感最波动的时期分别是情热期、孕期和产后。
整个情热期没有得到他的安抚,舒辞都没有过一丝情绪崩溃的迹象,怎么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情绪激烈了起来?
陆万青在病房见过很多种哭泣,手术成功的喜极而泣,不治之症前的绝望悲戚,意料之外的离别爆哭……没有一种像舒辞这样。
舒辞的哭是悄无声息的。
没有声音,没有抽泣,肩膀直挺挺的,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在眼睫上缀着,凝成大水珠的瞬间吧嗒掉下来,掉在陆万青扶着抱枕的手背上,凉凉的。
过了许久,他听见舒辞声带颤抖地开口:“陆万青,你刚才是不是——在关心,我?”
他的声音里有些许怀疑和不确定,唯独一个“我”字咬得很重。
青灰色的双瞳变得朦胧。
陆万青抬手,停在舒辞眼睫旁,指尖接下一滴清泪。
他从一见面就知道他不是原来那位,也从来不在意他究竟是谁。
可现在他这样问,难道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认知上的矛盾?以为他在沈缇面前的关切,只是为了维持完美丈夫的形象对“舒辞”进行的表面关心?
“是。”他认真回答他的问题,“不是作为丈夫对另一半的关心,是作为一个人——作为陆万青,对你的关心。”
舒辞有一瞬的恍惚。
“为什么?”他茫然地问。
陆万青指尖顿在他眼角,皱眉。
他不理解舒辞这句话,他关心他需要原因吗?走在命运夹缝里的他早就习惯于留意各种情况,努力让自己不至于陷入被动局面,对他身体状况的随口一句询问,何以让他反应那么强烈?
陆万青:“因为你从昨天到今天脸色都不是很好?”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舒辞整个人把头埋进了抱枕里。
“!”
陆万青瞳孔颤了一下,舒辞看似俯身在抱枕上,实际上额头全部抵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流进抱枕里,他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舒辞任由泪水汹涌地往外流淌。
在那个雨天被家里人抛弃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这种纯粹关切的话语了。
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所有人的关心都怀揣着目的——
资助人一年露一面,不在意他抽条的身高,只关心他们合照和对话能不能被漂亮地写进采访和宣传里;艺校老师流于表面的嘘寒问暖,意在他资助人为他们提供的无限价值。
投资人关心他能否保持实力带他们继续赚票房;演员关心他则是有求于戏份和剧本。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在虚情假意里伪装,不在意有没有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不在意有谁是发自内心的看看他是不是需要帮助,
他以为,他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却还是在陆万青替他挡开冰沙的瞬间,让内心堆积了二十几年的酸楚决堤。
他做了什么呢?他只是没让他吃冰沙而已。
可他却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头顶一沉,舒辞的眼泪戛然停住。
温热的手掌落在他头顶,伸进他的发丝之间,温柔地揉按。
笨拙又用力的安慰,让他顿时放声哭了出来。
空气中的情绪过于浓烈,以至于谁都没有意识到,两相触碰之处,本应存在的刺痛似乎竟奇迹般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是无意间就能读懂辞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