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正式开始时会想独占彼此的热恋期,与充满新鲜感和新朋友的大一学年,不应该重叠在一起,因为一定会留下有所遗憾的缺失,反而心照不宣的暧昧无论长短,都值得珍藏。
他猜,池雪焰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总是很有默契。
“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吗?”
“已经超越了好不好吃的范畴,有点反人类。”
深感好奇的贺桥专门去了一趟A大,在池雪焰的带领下走进那间离宿舍楼最近的学生食堂,果然尝到了终身难忘的黑暗料理。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他在本校食堂吃到配料正常的早餐时,甚至尝出一份令人感动的美味。
“你喜欢吃煎饺吗?”
“还行,怎么了?”
校门口落满雪花的松树下,贺桥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大衣口袋里鼓鼓的,散发着热意。
池雪焰就这样喜欢上了对面大学食堂里的早餐煎饺。
即使是在寒冷的大雪天,递到他手中的那袋煎饺也是温热的。
所以他吃过最好吃的煎饺。
在音乐社团出借的排练室里,四处萦绕着震耳欲聋的噪音,池雪焰则一脸淡定地抱着贝斯划水,走神想念着对面大学食堂里的餐点。
他有个室友精通各种乐器,总在寝室里搞个人演奏会,时间一长,他产生了兴趣,紧接着被室友热情地拉去玩乐队。
池雪焰决定学贝斯,这是乐队四大件里最容易被忽略的一样乐器。
这样偶尔想偷懒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发现。
排练结束后,他把中途随手录下的音频发给贺桥,一段满是含糊嘶吼和狂躁旋律的音乐。
片刻后,他接到贺桥打来的电话。
对方的语气充满不确定:“你在学校?这是乐队在排练吗?”
“吉他手被期末周逼疯了,把药理学里的药名编成了毫无逻辑的歌词,说是要尝试一下重金属。”
贺桥像是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所以鼓手和键盘也疯了吗?”
“差不多吧,我们医学生在期末周是这样的。”
池雪焰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笑声,他便也笑起来。
等度过期末,大一就要结束了。
他尝过了这份人生第一次的新鲜,还有另一件新鲜事要去认真体会。
贺桥顺便问他:“下周就考完试了,要出去玩吗?”
“不去了,我打算好好练一下贝斯。”
“有演出吗?”
“嗯,开学后的迎新晚会上,我们乐队要出一个节目。”
“表演药理学重金属?”
“不是。”池雪焰笑着说,“是一首很好听的歌。”
是最适合在夏日将尽时唱给心上人的歌,十个乐队里有九个都排过这首。
“是什么歌?”
“等那天你就知道了。”
池雪焰没有公布答案,只是让他记得要来。
而结束了通话的贺桥,望着久久未曾暗下的手机屏幕,却忽然有了一个答案。
十九岁的夏末,有欢迎新生的热闹晚会。
终于从学弟变成了学长的池雪焰,和乐队成员一起上场表演。
澄净明亮的声音回荡在初秋的夜晚。
那首歌叫完美夏天。
灿烂的,盛大的,与爱有关的夏天。
舞台上有笑容爽朗的主唱兼吉他,气质温柔的键盘,妆容很酷的女鼓手。
还有神情散漫不羁的贝斯手,抱着常常被忽略与认错的乐器,却吸引了全场最多的目光。
一曲终了,台下欢呼鼓掌的学生中,冲上来一个满脸通红的女生,一声不吭地塞给他一大捧漂亮的鲜花,似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学生们顿时像疯了一样开始起哄,青春的荷尔蒙肆意弥漫,有人替她大喊一声:“贝斯手!谈不谈恋爱!”
紧接着,无论男女都开始跟着一起喊。
在轰然袭来的声浪里,贝斯手的视线越过那束近在咫尺的花,一眼就看到了台下人群中的那道身影。
那个习惯了等待他的人慢了一步,便静静地站在昏暗的阴影里,怀里抱着一束粲然盛放的红玫瑰。
它看上去比面前的这束花更美,美得令人想起淡金色的往昔,想起散落在时间长河里的无数光影,想起隐藏在完整文章里的另一重叙事。
关于本不期待的爱情,关于忽然汹涌的青春。
那些清晰斑斓的碎片从旧日浮现,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又似翻涌不息的潮水,席卷着汇聚到那个人身上,波光粼粼地发着亮。
如果有一天,我们,回到17岁,谈不谈恋爱?
这一刻的池雪焰想,19岁也不算晚。
其实他想告诉贺桥,从十七岁那个有歌声的夜晚开始,他就已经听见自己怦然作响的心跳声了。
他想告诉那个人——你是我摇摇晃晃的青春里,唯一寂静的礁石。
但这是没有必要被旁人知晓的秘密心情。
也不一定非要讲给爱的人听。
因为喜欢这种感情,即使缄默不言,也会从本能的举动里流露出来。
贺桥一定也发现了他的暗恋。
所以最终,额前深黑碎发被汗浸湿的贝斯手,随意地抓过倾斜的麦克风,垂下眼睛,语气直接:“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清澈热烈的嗓音透过话筒传遍了礼堂每个角落。
在差点掀翻房顶的尖叫声中,池雪焰长久地凝视着人群中的某一处,精致的脸庞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很好看的笑。
他站在耀眼的追光灯里,朝台下那个昏暗的方向伸出手,语气明亮:“我看见你带花了。”
“要不要拿上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