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级武者进行比试。
梁上君代表八方客栈,抽到第六组,他的对手是一个身形壮硕的青年,手里拿着大锤,师从黑风堡。
作为江湖第一神偷,梁上君逃跑躲闪的工夫远超其余武技。
他若想逃命,一般人绝对马尘不及,即便是在擂台上。
一炷香工夫后,抡锤青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气得面色发紫,大锤连连狠击台面。
建造台面的不过是寻常的石头,根本受不住重锤反复击打。
为免台面受损,陆见微动用客栈道具,抵消了大锤的抡击。
青年捶了几下后才发现不对劲。
这个擂台是什么做的,这么硬的吗?
高手都能看出来,有人暗中化解了大锤砸下的力道,悄无声息,轻描淡写,却又不见丝毫踪影。
观众席的角落,梅思贤停笔闭目,眉心微紧,几息后睁开眼,眸中隐现几分困惑。
小客实时关注他的情况,在光屏上播放。
“干得不错。”陆见微在心里笑赞,“你的道具还是很能唬人的嘛。”
小客骄傲道:“那是自然。”
裁判庄文卿开口:“比试中消极对战将会判定为输方。”
梁上君:“……”
不管了,为了易容术下篇,干!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食指长短、拇指粗细的圆柱武器,按下底部机关,那物遽然变幻,从前端伸出手臂长短的杆子,层层叠叠,越往前越细。
长杆由许多精密的机关铸造而成,一截套着一截,在机关的牵引下,极为诡变灵活。
精钢打造,坚实无比,但因机关存在,杆梢柔软如蛇信子,能肆意改变方向。
“好奇特的武器。”陆见微跟小客说,“我以前猜他出身不凡,果然没看走眼。”
这种武器一看就是特制的,没有大把的金钱和人脉,谁会耗费精力造出一件如此别致的武器?
小客轻哼:“也就那样,机关坏了一个,武器就废了。”
“原来如此,”陆见微安抚它的小情绪,“还是咱们小客最厉害。”
梁上君的武器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上官兄,你博闻强识,可见过这等武器?”燕不游问。
上官淮摇首失笑:“未曾见过。”
“陆掌柜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擎天殿赵献捋着胡须笑问。
陆见微:“我年纪轻,哪敢在赵长老面前自诩‘见多识广’,赵长老可愿为我等解惑?”
“陆掌柜谦虚了。”赵献应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擂台上,梁上君手持奇特武器,在对手身边轻盈游走,精钢打造的鞭杆时不时击在大锤青年的肩背和胸口,如同挠痒痒,大锤青年甚至察觉不出一点痛意。
一个高硕如山,一个灵活如狐,双方都是五级后期,打得那叫一个胶着。
但不论从武技还是战斗意识来看,梁上君都远胜于对手。
他在客栈向来吊儿郎当,从不出手,大伙儿根本就不清楚他的真实水平。
如今稍稍展露,倒是叫人大开眼界。
以陆见微的眼光看,他的武技没有太大的破绽,只略微有一些瑕疵,一般的武者很难察觉,这也是对手被他耍得晕头转向也无法反击的原因。
不仅如此,他的意识也相当不俗,基本能预判对手下一步的招式,并提前部署,直接堵死对手前进的步伐,迫使其只能在原地打转。
抡锤青年憋得面容红紫,气急败坏地挥舞锤子,毫不留情砸向飘忽不定的梁上君。
“有种你别躲!咱们正面打一场!”
“我没躲啊,我在找机会打你呀。”梁上君嬉皮笑脸,寻到一丝空隙,晃荡着鞭杆,“最后一招,接好了!”
杆尾点上抡锤青年的肩膀,只轻轻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重若千钧。
之前那些击打并非挠痒痒,而是为这最后一下做铺垫。
抡锤青年未及反应,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僵直,大锤轰然落地,他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梁上君伸脚,接住他的后脑勺,而后才轻轻将人放到地上。
三息之后,抡锤青年毫无反应。
庄文卿宣布:“八方客栈梁上君获胜。”
梁上君笑嘻嘻地抱拳:“兄台,承让了。”
他收拢鞭杆,重新塞进胸口,正准备跳下擂台,等待下一次抽签。
“等等,”黑风堡堡主黑战问,“他何时能动?”
梁上君:“一炷香之后。”
立刻有黑风堡弟子将人抬下。
梁上君昂着下巴,回到八方客栈座位席,挤到阿耐面前:“怎么样?我还不赖吧?”
“也就那样,看着一点劲都没有。”阿耐露出无聊透顶的神情。
梁上君:“……”
他又问燕非藏:“我刚才打得怎么样?”
燕非藏如实答道:“身法精妙,毫无破绽。”
“不愧是江湖第一刀客,说话就是好听。”
“不过,确实没劲。”
“……”
梁上君郁闷往后一靠,他走的也不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啊。
能制敌不就行了。
很久都没有跟人切磋过,突然来这一下实在有些累,他半仰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裁判宣布下一轮比试开始,他也没在意,连上场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阳光正好,适合睡觉。
他从怀中掏出空的零食袋,盖住眼睛,在热闹的擂场上渐渐陷入安眠。
忽然间,一曲清越的笛音由远及近,肆无忌惮地冲撞他的耳膜,瞬间将他惊醒。
是赫连雪?
他扯掉零食袋,睁开眼。
台上站着一男一女,男武者穿着泸州书院的弟子服,身形清瘦修长,女武者白衣飘飘,容颜甚美。
环顾四周,许多年轻男性武者都目露痴迷。
笛音萦绕在擂台上空,不少人都陷入沉醉,包括台上的泸州书院弟子。
他上台前还自信满满,毕竟师从泸州书院,能比旁人更轻易看出对手的破绽。
可是一上台,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赫连雪,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激动雀跃起来。
赫连雪,江湖第一美人,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他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深深恋上她了。
笛音一响,他更是忘了自己身处擂台,只呆呆凝望对面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
赫连雪:???
她的笛音确实有迷惑人心的作用,但对手也不至于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吧?
庄文卿:“双方若继续消极对战,将判定比试无效。”
赫连雪无法,只好抽出腰间佩剑,衣袂翩跹地刺向对方脖颈。
对方一动不动,如落入陷阱不再挣扎的猎物,甚至还主动将脖颈往前递伸。
长剑架上脖颈,三息之后,对方依旧没有反抗。
庄文卿:“逍遥宗赫连雪获胜。”
众人:“……”
全场惊醒,并陷入长久的静默。
如陆见微这样内力深厚的武者,并未受笛音影响,可绝大多数的年轻男武者,都情不自禁地被笛音牵引心神,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虽说音攻也是正经的武技,但如此强劲的音攻还是第一次见。
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赫连雪下了擂台,眉间轻蹙。
一股莫名的寒意忽地爬上后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
她心里生出些许不安。
庄文卿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继续开始下一场比试。
参与五级比试的武者共32人,两两对战后胜者进入下一轮抽签。
赫连雪每一轮都用笛音获胜,但每一轮的胜利都伴随着全场的沉默。
武者对音攻这样的武技没有偏见,但赫连雪的音攻技能太强势了,若继续任她成长,以后江湖客也不用打架了,直接听笛音受人控制就行。
当然,并非所有年轻男武者都受到蛊惑,大多数江湖散客和小宗门的弟子,都只是在音波下脑子混沌片刻,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们就很不理解那些满脸痴迷的武者,并且在心里自得于自己定力不凡,那些被蛊惑的都是因为心性不够坚定。
陆见微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拨弄腕上的琉璃珠。
小雾如今已经是九级蛊王,还差一个步骤就能进化为蛊皇。
按理说,它已经是最接近蛊皇的存在,却依旧无法感应到赫连雪体内的蛊皇。
蛊皇的确能称得上是一张隐藏最深的底牌。
想必那些看似被“笛音”蛊惑的宗门弟子,都曾经不知不觉被人用各种方式种了子蛊。
江湖历练、宗门交流、武林盟大比等等,都是暗中下蛊的机会。
这无疑是一个筹谋多年的大局。
目的是什么呢?
又开始新的一轮抽签。
这次赫连雪的对手是一个江湖散客,在笛音的攻击下只是晕眩了几息,随后调用内力抵御,倒是勉强反击了几招。
可赫连雪身法灵动,意识也不错,全都利落闪避。
散客加大攻势,刀风直直劈向音墙,笛音霎时间消失,冷冽的刀刃几欲划破美人脖颈。
“雪儿!”
“雪儿!”
同一时间,不少年轻精英武者飞身而起,竟全然不顾擂台规则,挥动武器冲向江湖散客,铺天盖地的攻击兜头而下。
江湖散客没有购买保票,直面一群五级或六级武者的攻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小客。”陆见微冷静下令。
防御道具瞬间启动,替散客挡住所有攻击。
虽然散客没有购买保票,但此情此景已经违背擂台规则,事情发生在客栈,客栈就有义务保证散客的人身安全。
无形的力量将一拥而上的武者击飞,救了散客一命。
散客瘫软在地,大口喘气几息,才哽咽拜倒在地。
“叩谢前辈救命之恩!”
各宗门长老不由起身,冰冷刺骨的目光全都射向台上的赫连雪。
赫连雪一脸茫然,无措望着台下武者。
一个念头突然在心中涌现,陆见微拨开漫漫迷雾,找到深埋于暗处的线头。
她扬起唇角:“小客,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计划是什么?”
“引起混乱,再找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小客不太明白:“替罪羊是指赫连雪?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危机出现在客栈,客栈必须要及时化解,化解的过程很有可能会暴露客栈的底细。”陆见微双目微阖,“若是客栈没有成功化解,名声将一落千丈;若是客栈动用高等级的武者出手化解,他们就可以推演出‘师门’的实际力量。”
“就这么简单?”
“当然没这么简单,这应该只是明面上的意图。”
“你打算怎么办?”
“那得看他们待会儿怎么出招。”陆见微不忘提醒,“时刻关注梅思贤。”
“明白,”小客乖巧道,“他正在低头做记录。”
发生这样的事,做记录的确是正常的举动。
年轻男武者被挥下擂台后,众人才看清他们身份,大多是各大宗门的精英弟子,卞行舟与赵瑞赫然在列。
武林盟应沉、青云峰罗万淳、黑风堡黑战、泸州书院上官淮,全都亲自拎回门中弟子。
陆见微看得分明,被“笛音”迷惑的皆为男武者。
可是音攻是不分性别的,笛音若真有如此大的影响,不仅男武者,女武者同样会被蛊惑。
正如快意亭第一次听到赫连雪的声音时,她的耳廓也情不自禁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