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神,像是在看着什么肮脏的垃圾。
而它呆呆地,神贯注,目不转睛的望着对方,宛如路边的泥在望着天上的云。
其实在第一天,在对上它的father的第一,它没意识到,那种目光叫做讨厌。
因为周围所的人类都是用这样的视线去看待它,你从一开始喝到的水就是污水的时候,你不会意识到真正清澈的水是什么样子。
小小一团的黑雾从地下漂浮起来,好像一团努力在深海中运动的水母,它期期艾艾来到这个人类的面。
那个人类缓缓朝它伸出手,用尖锐的仪器切割开它的内核,对它安装芯片,与它建立精神链接。
它听到那个人类说,好脏……
它不能理解什么叫脏,它只是充满着欢喜地去看对方。
它看着这个人类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看着对方转身离去。
直到它再也看不见那一抹白色后,这团脏兮兮的小黑雾才继续沉下去,重新清点起它周围的储备粮。
它没吃掉那储备粮,它想,它要好好存着,存到大家都更好吃,再去送给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每天都会来看它,每次和对方见面的时候,是它那一整天高兴的时候。
可是**是难得到满足的,一开始仅仅只是看着对方就会很开心,到后来,它想要去碰一碰那个人,它想要得太强烈,强烈到逃离芯片的控制,来到那个人类的面。
那个人类排斥它的靠近,可是给它一颗糖。
而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它那东西小心翼翼地存起来,在没等到对方到来的时候,它就自己数着那糖。
它的心愿是得到越来越多的糖,这样即那个人很长时间都不来看它,它也可一直数着对方给它的糖果。
其实它还想要得到更多,可是它本能地知道,它无法从对方身上真正得到它想要的东西,那一点糖果,就是它唯一可得到的仅的甜。
很多时候它都不清楚那个人认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它在那个人心中是随时都可抛弃的东西吗?还是是那个人虽然很嫌恶,可是不得不去触碰的怪物?
后来那个人教它“father”,告诉它,他是它的“father”时,它快要高兴坏,它好像离那个人更近一点,可是那个人说出“安静”后,它又觉得它还是离对方很远很远。
他真的是它的father吗?
他真的希望听到它喊他father吗?为什么在他那样呼唤着father的时候,father只会让它安静?
可是1号,father已经愿意做你的father,你还在希望着什么?它这样告诫着自己,这样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不要让father生气,不要让father不开心,不要让father再说出安静。
它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一天,那个人与往常一样过来,好像和寻常一样,可是好像哪里不同,它不能清晰地察觉到这一切,它只是敏锐到觉到一点不同,它小心翼翼去望着这个人,直到那个人在混乱喧哗的研究院里,对它和往日一样地命令道:“1号,阻止它。”
它听话地完成任务,隔着怪物房朝那个人看去,忽然间对上一双没任何负面情绪的睛。
干净的,明亮的,带着一点好奇和紧张。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它一样。
而它也好像是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它可能得到的东西,那么美好的东西……
还更多更多比糖还要美好的东西。
难形容的渴望在一瞬间淹没它,它近乎贪婪地去凝望着这个人,想要从对方身上索取到更多,更多像糖一样的东西。
father……
它的father.......
会对它笑,会把部的糖都给它,会抚摸着它的头,会对它很温柔说着“开心”,会把它梦寐求的东西都给它的father……
“father.......”
那甜蜜的、充满着依恋的声音,不断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让唐宁本该心如止水的情绪突然起一丝涟漪,他和1号建立极其稳定的精神链接,不仅唐宁可向1号传递他的情绪,1号也可朝唐宁传达自己的心情,尤其是1号进入第三阶段后,他们进行的精神链接中,反而是1号更容易影响到唐宁。
他从那只怪物身上察觉到无数的爱。
温柔的,小心翼翼的,美好的爱。
“father…….”在那只怪物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中,唐宁忽然想起来,在这个世界,他除是研究员,除是玩家之,他还是1号的father。
是这个小怪物的father。
心口突然抽疼起来,一股冰冷的东西在强行压制着唐宁,让唐宁握住手中的刀,刀尖对准1号的胸口。
切断精神链接!
一道命令从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唐宁想要遵循,可是下一秒,一道轻轻的呢喃声从本该沉睡的1号嘴边传出来:“father……”
轻轻柔柔的声音,似乎比云朵还要柔软。
蜷缩在地上的那个小年轻缓缓睁开,这是一双和唐宁几乎如出一辙的漂亮睛,刚开始还点迷糊的睛在看到唐宁的那一刻瞬间就亮起来,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
^︶^。
切断精神链接!!
这道指令再一次从唐宁的脑海中浮现,与此同时,唐宁的大脑还出现1号传递过来的画面,是唐宁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他对1号露出的第一个笑。
笑起来,是希望你开心。
“father……”空气中甜蜜柔和的奶糖味道更加浓郁,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唐宁,让他握住刀的手无法捅下去,捅到这个心意对他微笑的怪物身上。
切断精神链接!!!
奶糖味,是希望你开心。
在绝对的冷静中,那无用的情像是冰下汹涌着的火。
唐宁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两部分,一个是强大又冷漠的他,另一个则是弱小的、无用的他,他刀尖抵在1号的胸口,视线模糊的,看着1号那双和他近乎一模一样的睛,尾微微下垂,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他的刀尖就放在这只小狗身上。
这只小狗仍旧用湿漉漉的睛去注视着他。
仿佛那个弱小又无用的自己,在这样地看着唐宁。
“father……”
“杀他……”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一左一右地在唐宁耳边响起,唐宁拿刀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在唐宁僵持在原地的时候,第一院长通过芯片控制唐宁的力度骤然加大,就像压垮骆驼的后一根稻草,可是就在唐宁忍不住挥刀刺向1号的时候,那只心意望着他的怪物,自己主动地心口迎上去。
锋利的刀刺破1号的肌肤,穿过一根根苍白的肋骨,刺进那颗不断跳动着的诡异的怪物心脏。
鲜血流出来。
唐宁呆呆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睛。
那只睛还是明亮着的。
伤害1号,是希望father开心。
这只主动配合他捅伤自己的怪物扬起头,露出一个充满讨好的笑。
father,1号乖乖听话。
所father可不可开心一点,不要再用这样的神看1号?
唐宁忽然读懂这只怪物的意思,这只怪物从始至终都只是希望他能够开心,可是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宛如刀割。
那冰下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终于融化坚硬的冰层,唐宁拔/出插在1号胸口的尖刀,他听到第一院长在他脑海中不断下达的命令——
“植入芯片。”
“植入芯片。”
“立刻,植入芯片!”
这简单的一次刀伤,不能对1号造成多么大的伤害,甚至再耽误一会儿就会自动愈合,他必须要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把芯片植入到1号的体内。
只要种下芯片,强大的1号就机会毁灭。
只这样研究院才可放心。
才能力培养1号,让1号去对抗那个新生的怪物之王。
1号不会立刻去死,它只是可能会死,只要它不失控,研究院绝对舍不得放弃1号这么强大的武器,研究院力培养的1号,他可轻轻松松完成这一次的副本任务。
而且就算1号死也没什么事情。
如果1号是王子的话,他可在接下来的副本不断得出现,他那么强大,简单死一次对他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如果1号不是王子的话,那么这个只在副本里面过一次接触的怪物,死也就死……
唐宁听到那个理智的自己是如此冷冰冰地劝说道。
如果他一直都这么聪明又冷漠的话,他这一生应该可活得很轻松吧。
不用去在意那么多,不用去伤害自己,把刀对准别人就可过的很开心。
唐宁拿起装着芯片的盒子,从中取出那枚小小的芯片。
1号仍旧是专注着望着唐宁,哪怕唐宁会往它的身上再一次安装进那种让它不舒服的东西。
【系统,你说研究院的人,会把芯片装在我身上的哪个部位?】
【……】
【我觉得应该是心脏吧。】
【如果不是也没关系,要是心脏不会再跳动,心口应该就不会再这么难受。】
于是唐宁举起手中的刀,戳向那个在芯片控制下不断在说话的自己。
那柄冰冷的刀毫不犹豫地刺进脆弱的左胸口,专门用来对付怪物的刀果然无比锋利,在轻轻松松扎进去的那一刻,不停困扰着唐宁的那个冷冰冰的自己终于安静。
这个世界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安静下来。
鲜血喷溅而出,唐宁在极致的安静中,听到一声不可置信的、快要破音的“father”。
那道呼唤着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是轻柔甜蜜、充满欺骗性的柔软呼唤声,在后一个音的时候,愤怒的情绪忽然间让这道声音变调,就像一只强行把自己塞到猫咪皮套里的猛兽忽然间撑破伪装,发出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咆哮声。
唐宁看到那一根根锁链在疯狂地震动着,每一根都随时要断掉,他的心终于不再疼痛,第一院长的指令也果然无法再传到他的脑海中。
他想,他还是舍不得1号死亡,哪怕只是可能死亡的风险。
如果1号是他的王子,他应该去坚定地保护着对方,就像这个人每一次保护他一样。
如果1号只是他的怪物孩子,那他为father,更应该去保护1号,因为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芯片就是禁锢着1号的东西。
而且更重要的是,唐宁拥睡美人牌,他不会真正的死亡,只要充足的能量去治疗他。
这个世界显然很多殊的能量,就比如阴气应该也算是一种吧?
唐宁不确定的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人在这一瞬间可想到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难怪都说死亡的那一刻走马灯轮番闪现。
“啊啊啊啊啊啊——!!!”唐宁听到锁链节节断裂的声响,还1号那长长的、绝望的咆哮声。
对。
缓缓倒在血泊之中的唐宁突然想到,1号不知道他拥睡美人牌。
不过就算不知道,问题也不大。
在李豪渊过来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张纸条上这则信息交给对方,李豪渊只要告诉1号,1号就肯定办法复活他。
他必须要承认,那个冷漠状态下的他真的很聪明。
不然平时的他是绝对没办法想出这样的计划。
既可解决掉第一院长对他的控制,也可解决掉1号身上的危机。
锁链完掉落在地上,一具冰冷的身体突然间冲上来,带着强大的压迫席卷唐宁的身躯。
唐宁受到自己倒在地上的身体1号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动非常轻柔,像是生怕碰破一个泡沫,那只冰冷的手茫然无措地,不断颤抖地捂住他流血的胸口,好像这样做唐宁的血就可不用再流出来。
“father……father……”
那道声音在不断冲唐宁叫道,这一次1号不需要故意放柔声音就能听起来很可怜,可怜到让唐宁的心似乎都要碎。
唐宁很想叫1号低下头,这样他就能通过精神链接把启动睡美人牌的关键告诉1号,让1号现在不至于这么难过。
真的听起来实在是太难过,让他本该没知觉的心跟着也好难过。
很可惜的是,1号没低头,它一直在努力用手捂住他的伤口,明明这样做只是无济于事,可是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1号只能像一个笨拙的孩子去补救,它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刀拔/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止住father的血,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办才能让father不再虚弱。
它什么都不知道。
它茫然地抱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father。
“father……father……”
那不断瑟缩着的声音从唐宁的耳边响起,唐宁觉到一点冰凉又柔软的落在他的脸上。
那是怪物的泪。
不是曾经观察过老牛死在流泪之后,用灰雾模仿老牛,模仿出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如卡通效般的“泪”。
而是一滴真正的凝结着悲伤和绝望的泪水。
在教会这个怪物什么是笑后,唐宁教会对方什么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