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薇茫然一瞬,眼睛才重新对焦,只不过就这反应的功夫,宋淮青已经走至他们所有人的身前。
因为常年打仗练兵,风吹日晒,所以杜安鸣和薛敬飞都是那种健硕的人,三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按理来说,身形瘦削的神司或许要稍逊一筹。
可很奇怪的,他们站在一起,那种压迫感不但没有被扬起,反而还被压了下去。
对危险感知相当敏锐的薛敬飞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薛敬飞没有像普通民众那样对圣殿有一种狂热的崇敬与喜爱,可这位神司的种种作为他都看过听过,对对方有些好感。
他曾远远看过对方一眼,他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是对人极其亲切的,可是只那一个眼神的对视,薛敬飞就推翻了原本心中的想法。
杜安鸣还是笑着,可是心中却奇怪起来,神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想的,他也这么问了。
宋淮青好像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薛敬飞看看始终没说话的乔薇薇,又看看宋淮青与杜安鸣,又后退了一步。
今日的夜访是他冲动之下的举动,没办法,任谁看了那样不费吹灰之力杀死敌方人马的厉害武器都不会无动于衷,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头领,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那种凌驾于所有肉身和冷兵器之上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扭转现在的格局,不止是古兰王国的格局。
所以薛敬飞才来了。
可如今看看,别人也都不是傻子,这么想的,肯定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件事就连圣殿都掺和了一脚,马上变得复杂了。
薛敬飞笑着主动退出了这对峙的局面,朝这些人点头告辞。
他改变了想法,他觉得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考量,再者,乔薇薇制造那些东西用了他的人手,他再去问问自己人,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杜安鸣却不像薛敬飞那样走得潇洒。
毕竟伏岚来得很突然;那要命的武器来得很突然;现在,就连宋淮青也来得很突然,杜安鸣表面淡定,可心中也早已成了一团乱麻,要知道,从前他可没想过,伏岚能软禁自己的弟弟,跑到南边境来夺权啊!
可是,还不等杜安鸣跟宋淮青打太极,一个侍从就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将军……不好了……陛下他……”
那侍从过于惊慌,可跑到杜安鸣的跟前,才看见神司也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但就这犹豫,让杜安鸣变了脸色。
登时,他也顾不得这两个人,挥袖就离开了乔薇薇的院子。
伏枫早就要不行了,毕竟现在在战场上受了伤,可没有能治病的药。
衣袍下面,他的伤口已经感染溃烂,此时正因为呼吸困难双目爆凸,大口的呼吸着。
伏岚站在他身边,始终都贴身伺候着,就好像她还是那个关心弟弟的姐姐。
可是伏枫却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若是细看,他那逐渐失去光芒的眼中,还藏着恨意。恨她,也恨自己没有运气,就这样倒下了。
伏岚当然也不指望在他的弥留之际,他们还能找回从前亲密相处时候的温馨,她只是不忍心杀他,虽然他想杀她。她想,她是没必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的,她也瞧不起那种人,反正现在,就算她不动手,他也要死了。
她就站在这里,看着好几个大夫来回来去的在床边忙着,可是那些焦急的声音和呐喊全都离她越来越远。
终于,跟着伏枫十多年的那位侍从一声哀嚎,跪倒在了床前,这就像是某种暂停键的信号,那些忙里忙外的大夫和仆人也全都僵硬的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伏岚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的呼吸着,看着那死都没有闭上眼睛的人,虽然那双眼睛已经熄灭了光,可伏岚还是觉得那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她,仿佛也想把她带进深渊一样。
她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盖住了那双不愿意闭上的眼睛。
出乎意料的,她的声音无比冷静。
伏岚知道,她的心中远不如声音听上去那么冷静,可是因为有她在,城主府里没有乱起来。
大门被人打开,杜安鸣从外面冲了进来,看见伏枫已经僵冷的脸,那种不可置信终于无法掩盖。
他与伏枫的关系并不好,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想看他死,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仅靠私交就能理清的。
“他死了。”伏岚终于将自己的手从伏枫的眼上拿了下来,在转过身的时候,连脸上的泪痕都被擦干了。
杜安鸣看着她,只觉短短一别,再次见面,面前这大公主已经与印象中那娴静温婉的模样判若两人。
伏岚冷下了声音,对面前冷面将军道:“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但你要想清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杜安鸣觉得有些可笑,可是他又笑不出来。
就凭她?带着一支杂牌反叛军?谁肯服她?
若是没有那要命的武器,杜安鸣恐怕就要把这话摔在她的脸上了。
……
人都走光了,乔薇薇手上一用力,就要关门。
可是门快合上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乔薇薇有点生气,她抬起头朝宋淮青嚷嚷:“你哪来的,来干嘛的!”
乔薇薇也不知道她那口憋闷的气是从哪里来的,明明分开之前,他们也没吵架。
可能是被他宠习惯了,所以现在总被那么不轻不重的对待,所以委屈了。
宋淮青见她眼中装着火苗,莫名觉得那双眸子更漂亮了,他心中也有气,不过并不是在气她,她遇到了危险,离开自保是最重要的,至于是怎么离开的,那不重要。
乔薇薇一开始气焰旺盛得很,心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可是她关也关不上门,骂人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气得直跺脚。
宋淮青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重新撑开了合拢的大门,迈步走进了她的房间里,乔薇薇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像是定住了一般杵在大门口不放开,宋淮青只走了一步,站在门口就与她贴近了,见乔薇薇气成这样,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从不曾有过的温柔:“没事就好。”
当然没事就好。
这些天,他的心始终都提着,没看见人之前,没一刻真的放下心来过。
现在人好好的,活蹦乱跳,说话的声音都脆生生的,很有底气,看样子是过得很好。
结果就这四个字,把乔薇薇戳得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吧了。
还有气,但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呢,显得她多无理取闹一样。
她一松懈了力道,男人便挤进了房间里面,关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乔薇薇垂头问。
宋淮青捏起她鬓间垂落的头发,帮她别到了耳后,然后说:“我不能来么?”
乔薇薇又不说话了。
宋淮青又极其克制的放下了自己的手,没有任由脑中的冲动冲没他的理智。
乔薇薇撇着红唇,抬头看他,刚要开口发脾气,就听外面一阵窸窣声响。
乔薇薇下意识循着声音将自己的视线转向窗外,只见一只黑影掠过,紧接着,响起一阵嘶哑难听的鸣叫。
只听那叫声,她还不知道是刺客来了。
可她不知道,那样的叫声,宋淮青却再清楚不过,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猛地转身,去看那窗外。
也就这几息的功夫,外面就飞了数十只黑色的乌鸦,将他们的门和窗都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
乔薇薇扯着宋淮青衣服,将他往后面拉。
宋淮青抓着她的肩膀,沉声道:“你从后窗离开,躲好,他们是冲我来的。”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宋淮青也是想不明白的,他此行不是秘密,可是后半程却快马加鞭,脱离了护送的队伍,提前好几天就到达了这座城,那些幕后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他现在就到了这里,而且还知道他现在就在乔薇薇的房间里?
难不成是他身边的卧底?
圣殿怎么会有这样的卧底?
心中猜过种种,那不堪撞击的门窗已经大开,夜风哗啦啦的灌进来,黑色的食人鸦像是一阵旋风一样成群结队的刮进了房间里面。
乔薇薇当然不会就放任宋淮青挡在她的前面,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想就知道,他的内伤又加重了。
宋淮青没想到谁会是藏在身边的间谍,因为也不用想了,那些受过训练、受人指使的乌鸦目标明确,它们是冲着乔薇薇去的!!
宋淮青面沉如水,还隐约在那一声声嘶哑难听的叫声中听见了外面侍卫的疾呼,可是那些侍卫根本对付不了这些鸟的。
食人鸦受到训导,没有张嘴咬人,只不过锁定目标之后,咬着她的衣服就要将人带走。
乔薇薇见身后的男人欲意出手,赶紧拉住了他的手焦急的说:“你可别乱来啊,他们不打算杀人的,不要再受伤了!”
宋淮青一怔,慢慢也发掘出了不对的地方,这些东西好像不是来刺杀的。
身带剧毒的鸦群掣肘了府中侍卫的行动,两个黑衣人从鸦群中蹿出,像是两只灵活的大鸟一样,带着乔薇薇离开了深夜的府邸,而另一人虽也身手矫健,却不敌神司手中长剑,被他斩落在脚下,随着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一大片翅膀健硕的食人鸦。
朱新守在小院子的最外面,从刚开始察觉不对就有点傻眼,可圣殿的队伍还在路上,现在根本没地方搬救兵,他急得团团转还不敢上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上去不但没法救人,恐怕还得给大人添麻烦。
眼见着那乌压压的一片黑来了又去,白衣男子阴鸷的从屋中追出,朱新赶紧拦住了他:“大人,您……”
您没动气吧!
您现在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呀!
宋淮青尽量避免自己用内劲与敌人较量,可这几下,他喉间还是气血翻腾。
只不过他也没能顾得上自己,尽管朱新这样问着,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月亮的方向。
乔薇薇被他们抓走了!
乔薇薇被那个藏在鸦群中的黑衣人牢牢捆住了手脚,飞在群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