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岚一开始逃得很绝望,因为身后那些人穷追不舍,而她也已经到了极限,她以为自己这次活不成了。
可谁柳暗花明,绝路尽头,又有人把她给救了。
她当然没认出那穿了一身男人衣袍的人,可当时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她多想,后来,半路上,那人用本声对她表明了身份,听出那声音的一瞬间,伏岚差点激动得哭出来。
又是乔薇薇把她给救了!
两个人在隐蔽处眼看着追兵奔向相反的方向,乔薇薇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出来。
两个人来不及交流,她从自己的随身包裹中翻出了备用的衣裳,催促她换装。
等到彻底安全下来,伏岚才急迫的问她:“你怎么出宫来了?”
乔薇薇叹了口气,把刘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忍不住问伏岚为什么变成了那些人口中的逃犯。
听了乔薇薇的话,伏岚的面色本就不好看,被她这样一问,她的脸更是由青转白。
伏岚情绪低落的对乔薇薇说了她的遭遇。
她的车架在半路被截杀,但因为两个圣徒武艺高强,所以为她争取了逃跑的机会。当时生死攸关,情况紧急,她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密林里面,靠里面复杂的地形暂时甩脱了后面的追兵。
不过因为先前的山顶刺杀,这次她长了个心眼,临时改了路,那么短的时间里,如果不是伪装在她身边的眼线,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到底走哪条路。
伏岚拆穿了贴身侍女的身份,可是她醒悟的太晚了,只能逃命去。
那座是反叛军薛家军的地盘,起先她是不知道的,后来她被巡山的队伍给抓了起来,关在了他们的地牢里。
薛家军那群人格外在意山下那些死人和打斗的痕迹,于是伏岚就被拎了出来。
她的身份也根本瞒不住,因为那车驾上面流落下来的东西都太招眼了。
薛家军的头领有意找她谈话,于是她佯装妥协,趁着夜色偷偷逃了出来。
乔薇薇很佩服:“你居然能从那里逃出来?”
伏岚苦笑:“你就别取笑我了。”
她肯定是用了手段的,身上也带着迷香,就算是这样,不还是被发现了,一路狼狈的差点送了命吗?
乔薇薇很严肃的看着她,问:“那你打算回宫?”
伏岚沉默了。
半晌,她才艰难的说:“他不会放过我的。”
原先她不相信,可是现在,她自觉已经主动退让,并且退无可退,可死亡还是一点点向她逼近。
她总算相信了,伏枫不会放过她,无论如何,他想让她死。不管是忌惮她与圣殿亲近,还是别的,哪怕他们是亲人,他还是想让她死。
她没说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乔薇薇明白。
乔薇薇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攥住了她的手:“你一点都不满意现在皇宫,是不是。”
伏岚眼神一闪。
乔薇薇继续道:“你看这无序的皇宫,乱成一团的世界,你心里明明有那么多想法,可你偏要指望伏枫,希望他能做好。”
听见伏枫这个名字,伏岚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可是她的眼神闪烁间,开始动摇了。
“可他根本就做不好,人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
伏岚的身体轻轻的抖着,神色变来变去。
香林已经麻木了,自从逃出宫来,乔薇薇就一直都没按常理出牌。
她该庆幸的,因为她终于能听懂乔薇薇在说什么了。
可是她却宁愿自己这次听不懂。
因为她在撺掇大公主……造反啊!!
她麻木不是因为她习惯了,而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着的伏岚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她冷静的问:“你想要什么?”
她只是心软,可她并不傻,乔薇薇能救她两次,还能带着她的侍女逃出皇宫来,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所以她到底想要什么?
伏岚在很严肃的问她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她心中划过无数猜测。
可是没想到这样严肃的问题,乔薇薇依然没有给予她意料之中的回馈。
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东边的方向。
她要是说她打算跟圣殿抢人,伏岚怕是现在就要让她下不了山了。
*
朱新小心翼翼的走进寝宫,原本向神司禀报南边境的消息。
可是宋淮青却对他说:“不用说了,我亲自走一趟。”
这么多天,他也终于从冲动中稍微清醒了一些,虽然没找到人,可他也没找到尸体,这就是好事。
事情总要一点点做完的,宋淮青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犹豫。
他要找人,要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朱新心中一沉,终于忍不住了。
天都城等级分明,原本像他这样的侍者,就是侍者,他们几乎不对旁人说与姓名,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都是圣徒。
朱新也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习惯了做了一个透明人,履行着一个侍从的职责,为了能一直留在他所仰慕的圣子身边,他竭尽了全力。
哪怕事情失控的夜晚,他也依然老老实实的当做一个下属,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可到了如今,听见宋淮青的话,朱新终于忍不住了。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跪在了宋淮青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朱新祈求他:“主子,您能不能不去?”
南边境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圣女的地界,去了那里,不就是要回去请罪的意思吗?
可在天都城,犯戒是什么下场啊,那是要没命的!
朱新觉得,身为天都城的老人,他是有话语权的,那人人心中的安乐之地,其实也藏污纳垢的。
人吃五谷杂粮,活在嘈杂人间,谁还能没有私心呢?哪怕是那圣女,他也隐约知晓,对方没那么干净的,甚至有那城中位高权重的人,私下还养了禁脔。
只不过那些私欲无法放在台面上,只要不说,就没人知晓。
他的主子只是更特别了一些,他是种了心莲的人,心莲是很重要的宝物。
可他做了那么多的好事,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因为没发生的事情受罚呢?
朱新觉得,再也没有比他的主子更好的人了。
他也有私欲,现在,他的私欲就是不想让他去送死。
朱新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他崇敬圣子的正直无私,所以一直对他死心塌地。
可现在,他又开始恨他的正直与固执,恨他的眼里揉不得沙。
对别人苛刻,对自己更是不讲情面。
色戒色戒,可他的主子甚至都没能与那宫妃发生关系,他又为何要因此忏悔呢?
他说:“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不见了,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不会有人知道的。”
除了伴在宋淮青身边的他,谁人还敢发觉神司的心呢?
那些人都与他最开始的反应一样,以为那是什么计划。
他们不说,就没人知道的,就当这事一桩隐秘的禁忌,他们谁都不要再提。
宋淮青叹了口气,对他说:“做了就是做了,你能骗别人,可骗不过自己。”
朱新泪流满面,重重磕下自己的头,直接磕出了血。
“主子,求求您了。”
情爱不过是稍纵的云烟,您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还有尚未完成的使命,所以——
“求您……忘了吧……”
现在就忘了,都还来得及。
宋淮青默默叹气,忍着喉间腥甜,拍了一下这忠仆的肩,走出门外。
只留朱新还跪在那里,崩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