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的第二日开始,天空中就下起了灰蒙蒙的小雨,雨像是蛛丝一样绵绵密密,像是无形的网,将这处宅邸笼罩在了阴云之中。
而那阴云之后,透着隐隐的暗红,看着像是某种干涸的血迹,被灰色一罩,朦朦胧胧,让人看了极其不舒服。
乔薇薇在这样的天气笼罩之下从睡梦中醒来,打开窗子往上看,感觉到了非常奇怪的磁场波动,这股磁场波动将整座宋家宅邸都给包围了起来,她用精神力试探了一下,是非常难穿透的。
她跑进宋淮青的房间,宋淮青也听祥顺说了,今天的天气不好。
可是除了单纯的天气不好,他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甚至天还没亮,他就忽然觉得不舒服了,体内的千百个恶魂在同时翻涌,似乎想要冲出他的体内。
听见乔薇薇的脚步声,知道她进来,宋淮青拉住她的手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乔薇薇说:“今天的天气很不对劲,外面下雨了。”
宋淮青没说话,一种心照不宣在沉默中蔓延。
直到大门被轻轻推开,后面露出徐道长一张虚弱的脸。
这老头平时就一副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不管送给他多少新衣服都没有用,此时,他更是一副体力衰竭、所有精气神都被耗尽的样子,甚至那双总是清明的眼睛都泛起红血丝,眼底带着铁色的乌青。
乔薇薇奇怪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徐道长一开口,喉咙干哑,声音粗粝的像是被放在沙纸上狠狠磨过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一口气灌掉了旁边桌子上的半壶凉茶,这才开始说:“你们的这处房子……已经被刘山用邪术给包围起来了。”
“从后山到前庭都是禁制,连我都险些没能进来……”
徐道长说,除了那股奇怪的雨和朦胧的雾气,还有人,有人暗中围拢了这座房子,他杀了两个,才突破重围闯了进来,这样的动静应该已经惊动二夫人了。
乔薇薇听到徐道长说禁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字符,徐道长也透过那方小小的窗户看外面的天色。
他沉着声音道:“他们等不及了,没有那样的施术条件,就要自己创造施术条件了。”
因为原本的刘山说,至少也要等到月底的。
他很好奇宋二夫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他们当真有这么厉害吗?
如果这样厉害,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这种法子呢。
乔薇薇攥着宋淮青的手安慰他:“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咱们一起。”
宋淮青调侃道:“这话不该我说么,你也有危险,你自己不害怕么,反倒还安慰起我来了。”
乔薇薇问徐道长:“咱们是逃不出去的吧?”
这是肯定的。
就算逃出去,二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把事情给解决掉。
祥顺端上了一壶热水,倒了一杯。
宋淮青将那杯水递到了乔薇薇的嘴边:“先不要想这些,喝口水,吃点东西,再说剩下的事情。”
*
蛛丝一样的细雨一直不停的下,慢慢的,宋平康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像往常一样,起了个早,打算出去遛鸟。
这样的雨浇在身上,一时半会儿也打不透衣服,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情志。
于是宋平康踱步到自己的廊下,还未走近,就听见了笼子的撞击声。
那被关在笼子中的鸟儿一副非常烦躁的模样,不管不顾的冲撞着笼子,撞得那笼子在廊下哗啦啦作响。
宋平康觉得不对劲儿,以为这鸟儿是生病了,就想打开笼子细看。
结果刚打开笼子,那鸟儿就像是受惊了一样,撒了疯的冲出了铁笼,直直朝天空飞去。
宋平康被吓了一大跳,手指甚至被尖尖的鸟喙啄出了血。
他转头,朝天空望去,那鸟儿一声嘶鸣,似乎在天空中撞到了什么东西,翅膀失去了作用,极速坠落。
宋平康赶紧朝它坠落的方向追去,一头扎进了前面的小树林。
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只鸟儿的尸体。
此时,这只小鸟已经口吐白沫,身体僵硬,似是死去多时了。
若不是宋平康养的鸟儿品种过于特别,他险些就以为自己认错了。
这次他真的被吓住了,他又仓皇看向天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灰蒙蒙的阴云下面笼罩着一点血色,看着极为压抑不祥。
宋平康下意识就想到了刘凤仙。
身为枕边人,他怎可能不知道刘凤仙会些奇诡的东西。
可是他向来不信神鬼,一开始就以为刘凤仙与那些没见识的婆子一样,只平时念念叨叨也就算了。
后来,对方的某些行径让他觉得不安,这也是他与这位妻子渐行渐远的原因之一。
现在,这种不安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宋平康朝着妻子的院子里面奔去,甚至不顾外面丫鬟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
宋平康一把推开房门,正好撞见那一直跟随着刘凤仙的管事刘山一副极度虚弱的模样倒在地上,他的手腕被割出了一个口子,下面有一个凹槽,凹槽是奇怪的纹路,他的血正源源不断的流向那凹槽里面,已经快把那凹槽给注满了。
刘山就被一副吸干了的模样,只剩下那薄薄的一层人皮了,脸色灰白得吓人。
宋平康怒气冲冲的来,又被这极度恐怖的场面吓走了怒火,他看着宛若死去的刘山,颤抖的问:“你……你们在做什么……”
二夫人见他发现,也是懒得再隐瞒,反正他现在已经豁出去了。
她狠狠瞪了宋平康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我只是在救我的孩子罢了。”
宋平康大声反驳:“不对!你们对我的房子做了什么?我的鸟儿今早死了,一定是被你们害的!”
宋平康可以不在乎二夫人,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是这栋宋家祖辈传下来的宅邸,却是他内心最深处那不可动摇的荣耀,像是宋家给他遗留下来最后的的一点荣光,不管是动了谁,都不可以动他这座宅子!
二夫人觉得很可笑,她说:“我的孩子就快死了,而你只在乎你那些破鸟。”
今天的刘凤仙依然打扮得非常美艳,以往这个时候,宋平康或许只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今天,在这灰暗的房间里,对方那一张红唇大大的咧开,露出里面惨白的牙齿,,宋平康竟觉得面前站的是一只恶鬼,他一下子就怯懦了起来,刚才鼓足勇气的质问也全都被堵回到了心里。
可他还是说:“我不在乎你们要做什么,可你们不许动这座宅子!”
刘凤仙懒得与他争辩,她这样的态度,却愈发让宋平康觉得刘凤仙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与以往都不一样。
“这座宅子是我宋家的风水宝地,你绝对不可以毁掉它,你若毁掉这里,一定会遭报应的!”
这是宋家荣耀的根基,他的所有底气都建立在这之上,所以他会誓死捍卫这里。
刘凤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嘲笑他说:“再好的风水宝地也经不住你这样的废物来糟践。”
“宋平康,你还不明白吗,房子根本不重要,重要要的是宋家有你这样的废物,不管如何都会走向衰落。”
这是她很久之前就想说的,忍了这么久,今天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
宋平康被她的话气到颤抖,可是他忍惯了,现在就算生气,想要反驳,想要对曾经爱过的娇美妻子破口大骂,都找不到反驳的话。
刘凤仙却开始嫌他在这里碍事了。
她说:“如果没事,你就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躲开,躲得越远越好。”
宋平康目瞪口呆:“你到底要干什么?”
刘凤仙笑笑:“如果你还想要你这条小命,就最好不要再打听了,你当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刘凤仙的话漫不经心的,可那双眼睛似乎带着尖锐的刺,直直刺进了刘平康的心里,刺透了他那蒙着一层一层猪油的心肝。
他像是被卸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后退了一步。
一开始,他说的就不是鸟。
但他不敢提那个名字。
就像往常的每一次沉默一样,就像往常的每一次没有存在感一样。
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算没有明确知晓其中细节,他肯定也察觉了刘凤仙与宋淮青博弈的种种。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这么多年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刘凤仙见他一副表情空白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开口刺他,她轻蔑的说道:“废物,就算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又能怎么样?”
“对,我就是要害宋淮青,我就是要让他去死,我就是要杀了他来救我的儿子,所以呢?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能杀了我不成!!!”
宋平康双腿虚软,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竟是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凤仙见他这副模样就愈发轻蔑,她看看躺在地上,已然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刘山忍不住再次刺道:“刘山都能为他的儿子牺牲性命,可你却什么也不敢做,宋平康,你就是个窝囊废。”
“轰!!”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宋平康静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而反观那边,当刘山体内最后一滴血流干,滴进了那座凹槽之中,那红色光芒终于大盛,光芒穿过屋顶,直照这方天空,刘凤仙忍不住站了起来,目光隐含兴奋,甚至兴奋到微微发颤。
“夫人,不好了!”
就在刘凤仙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劲装的男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后山死了两个人,咱们的人!”
刘凤仙脸色一变,厉声问道:“那宋淮青和乔兰兰呢!”
那人道:“他们还在院子里,我们守得很好,一直没有人出来。”
刘凤仙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冷笑一声:“那就好,我们现在就走。”
他们现在就算想跑也来不及了,外面的天空还在下雨,这一次还有隐隐雷光从乌云之中像游蛇般游走闪动,时不时发出闷响。
随着气氛愈发紧张,连那蛛丝一般绵密的雨丝似乎都开始变大,开始打在叶上,由轻轻的沙沙声变成了哗哗的响。
朗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见主人家全都严肃紧张的模样,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自然也发现外面那些将宅邸团团围起来的人,于是匆匆去找宋淮青,想要询问他要不要叫宋二爷过来。
以往这个时候,宋二爷都是他们手中的利器,可是宋淮青这次却告诉他不用了。
乔薇薇喝完了宋淮青递来的一杯水,没有动桌子上的燕窝粥,这个时候她什么也吃不下去。
她紧张的抓着宋淮青的袖子,然后看向徐道长:“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徐道长有些心虚,但是他现在过于疲惫,所以做不出那种心虚的表情,只蔫蔫的点头。
这样的情况下,乔薇薇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是乔薇薇站了起来,拉住宋淮青的手说:“我告诉你们怎么……”
她的身体忽然一软,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告诉你怎么将命气连接起来,你要在这里帮忙。
其实连接命气就像是建立精神力连接一样,乔薇薇已经在每一晚的睡时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以往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帮宋淮青恢复精神的,所以这是很简单的过程。
只不过这次,可能不会像只是睡了一觉那样的轻松。
……
现在,这些都说不出口了,因为乔薇薇的身体一阵一阵的无力,她滑倒下去,愣愣的看着宋淮青。
宋淮青将她抱起来,然后轻轻道:“我答应过你的,不会瞒着你。”
“但是这些事情本不是你该承担的,所以只要交给我就好了。”
乔薇薇使不上力气,终于急了,她抓着宋淮青的袖子。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叫抓了,只是指尖还捏着他身上的衣料。
“宋淮青,”因为焦急,她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你别这样,我得帮你。”
宋淮青“嘘”了一声,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红唇,他说:“会很疼的。”
他抱着虚弱的乔薇薇,把她放在一旁的软榻上。
乔薇薇真的恨不得蹿起来咬他一口泄愤才好,她一下一下努力抬起自己的手,抖着声音说:“我不怕疼……”
她不怕疼的,但如果宋淮青死在这里,他就真的死了,他现在太虚弱了,他真的会死的。
她真的要生气了!!
宋淮青摸摸她的脸,即便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依然在安抚她:“真傻,人哪有不怕疼的。”
乔薇薇依然扯着他的衣服摇头。
她说:“你给我解药吧,让我看着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