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漆黑的夜,那厚重的云下,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月亮了。
那个人乘着月色而来,将银霜带进了漆黑得只有一片烧焦味道的房间。
乔薇薇手里的椅子腿还没放下,就猛地撞进一个怀抱里面,与此同时,那只蛊虫见到宋淮青那一瞬间,表现得非常奇怪,似乎又是兴奋又是惧怕。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把二夫人给引过来了,二夫人愤怒的推开院门,看着这不速之客,愤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过于愤怒,所以甚至忘记装出了那份慈母的模样。
刘山站在二夫人的身后,是与主子一起出现的,看见面前的场景,脸色也不好。
他的目光转向天上的月亮,月亮又慢慢被浮云遮盖住了半边,午夜快要过去,这一天就要结束了。
二夫人越走越近,乔薇薇看了一眼宋淮青,又看了一眼二夫人,似乎被二夫人这副发脾气的模样给吓到了,直接躲在了宋淮青的身后。
宋淮青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伸手挡住了她,然后转向二夫人,“这是我的妻子,自然要待在我的房间里,你半夜叫她过来陌生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几乎被气笑了。
在她看来,宋淮青对她做这种事情的态度,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为他本也自身难保,所以无力反抗,倒不如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任她摆布,乖乖听话,好好过好少爷的日子。
她以为对方会这样一直识时务下去的。
“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的院子,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二夫人的声音有些轻蔑的说道,“我是宋家的当家主母,她过了宋家的门,自然就得听我的。”
二夫人虽然说着这种不客气的话,但其实心里也犯嘀咕,照常来说,乔兰兰现在已经不应该有力气反抗了,依照那蛊虫的速度,现在她早就该被吸成人干了,就算宋淮青来了,也救不了她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出现了纰漏?
这也是宋二夫人平时顺风顺水惯了,自从成为宋家的当家主母,一切都顺顺当当,她在南城这个地界,几乎算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没人敢骗她,尤其是那些没权没势的普通人,她自然想不到乔家人能骗她。
她思来想去,觉得岔子可能就出在宋淮青亲自与乔薇薇拜堂这上面了。
她是在偷宋淮青的命,但是第一次偷了太多,伤了他的根本,所以后面她的法子就开始委婉一些了。
每年都借一些他的命气,再找来纯阴女子作为媒介,这样宋淮青作为最重要的药引,能活的时间就久一些,大概可以支撑到她完成治疗那一天。
而现在拜堂的人从贴着对方八字的大公鸡变成了他本人,二夫人开始怀疑,此举是不是让宋淮青消耗过度,将身体中的命气无意中度到了新娘子的身上,使中了招的新娘子得以这样活蹦乱跳的。
二夫人很生气,越是想,越觉得是这样,越是觉得这样,就越是生气,生气到恨不得现在就活剐了这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全是她的药,所以她一个都动不了。
她一下一下平复着自己的心口,看着宋淮青。
宋淮青却只道:“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我的妻子,所以我要把她带回去。”
说罢,也不等二夫人同意,拉着乔薇薇转身就走。
乔薇薇被他带走了。
直到他们消失在院子里,刘山才心惊胆战的走到屋子门口蹲下,将那小小的蛊虫给收起来。
二夫人气愤的看了那一屋子狼藉,冷笑道:“看来我倒小瞧她了。”
刘山轻声安抚,“别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回了房间,关紧了房门,二夫人这才问道:“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这怎么办?”
刘山低声道:“只能等到下个月底了。”
二夫人急道:“那也太久了!宝儿挺得过来么。”
刘山说:“那也没有办法……”
“……”
无月的夜空下,青瓦屋顶上,一个老头儿趴在那里,姿势有点猥琐,但是却将屋中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见刘山的话,老头儿也掐指算了一下,下月底距离现在要差不多两月的时间,二夫人的计划乱了,他们的计划也乱了,要在下月底之前想出别的办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得再看看这个新娘子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乔薇薇被宋淮青一路拉回了自己的院中,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连那苍白的脸上都出现在病态的红晕,乔薇薇看着都是心惊胆战的。
祥顺给他披了件外袍,担忧的说:“少爷,您可熬不起夜,还是先去休息吧。”
宋淮青应声,刚要转身,这才发现,他还牵着女孩子的手,应该是刚才带她出院子的时候牵住的。
刚才心中有事,所以没注意到这些,而现在注意到的他,忽然就觉手心中的温软真实又有些不可思议。
宋淮青松开了手,对她道:“冒犯了。”
想起她刚才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拼命砸门的动静,又轻声问:“是不是受惊了?”
乔薇薇还没搭话,疯老头儿又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
宋淮青虽觉这老头吵,但他这样说,肯定是有别的发现。
徐道长现在是不受宋家欢迎的客人,老总管是总管,管不到二夫人内院的事情,他又是个这样的情况,身边唯一的忠仆祥顺需要照顾他。
祥顺为人忠厚老实,不适合做那些事情,所以出了乔薇薇这件事情之前,他们知道宋淮青被二夫人换了命,却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法子换的。
也是宋淮青不想自己去探究,因为结果都一样,他又不想自救,他不过是想拉着二夫人那些人下地狱罢了。
这次,是唯一一次,那奇怪的仪式被打断,让他们方寸大乱,给了徐道长查明真相的机会。
徐道长骂骂咧咧的说:“怪不得,我就说我们这些道士可不会这些有损阴德遭报应的邪术,原来他们是用了蛊!”
据他所知,这种蛊术只存在于距离这里很远很远的苗疆山寨里,那个地方极其排外,且族人也不外出。
他们这地界儿,几乎就见不到这东西,要不是老道长曾在师祖的手札里零星见过几笔描述,连他都不知道蛊术这回事儿。
乔薇薇这时终于开口了,她说:“也不全是蛊,他们在我的衣服夹层里面缝的是符纸。”
老道长白天就想问乔薇薇这件事了,见她主动说了,便问:“什么样的符纸?”
乔薇薇说:“被我烧了,我要是没烧那些东西,就骗不过他们。”
催动那些符纸燃烧起来,必定是有什么作用的,不烧完,想必那晚的黑影不会离去。
“不过,”她又补充,“我记得那符上都写了什么,我可以画下来。”
“快快快!”徐道长迫不及待的就想找纸。
结果宋淮青失明后,屋中就已经没有用于书写作画的纸张了,徐道长最后干脆推给乔薇薇一杯冷掉的水,让她沾着水在桌子上画下了那东西。
徐道长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有些真本事在的,宋淮青还好些,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徐道长瞪着眼睛看乔薇薇画那些东西的时候,是认真的在看的。
所以,当乔薇薇画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像是被烧了一样的疼。
他捂着自己的眼睛,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阵一阵的抽气:“行了行了,别画了……”
于是乔薇薇就停了。
宋淮青不解:“怎么了?”
徐道长咬牙切齿的说:“这根本不是正经的道术,这就是被人改过的邪术,用出这种阴毒的法子,他们是要遭报应的。”
宋淮青的唇角无所谓的扯了扯。
他们的报应不就是他么。
“行了行了,”折腾了这么久,徐道长也累了,见了这样阴毒的符术,又见了那无从下手的蛊虫,徐道长也有点灰心了。
他原以为事情出现转机后,可以找到破解的法子,叫宋淮青不用去死了。
结果这事还是没这么简单的。
“你,下个月底之前你都是安全的,那毒妇也不敢为难你,今天折腾得太晚了,我看大家还是都先休息休息吧。”
乔薇薇问:“那下个月底之后呢,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徐道长气道:“明天再说!明天再说!你这女娃娃就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别再到处乱跑了,”说罢,徐道长就走了。
宋淮青又咳出了血,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不过,想到他旁边还有个今日刚娶进门且受了惊吓的小新娘,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身上取下一块玉佩,温声道:“你把这个戴在身上,就睡在我隔壁,不用害怕,祥顺就守在外面,明天我在给你找个可用的丫鬟来,事情没解决之前,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乔薇薇接过了那手中那块温润的玉,玉是温的,那种夜间的莹润白光看着很舒服,一看就不是俗物。
乔薇薇轻声谢过他,然后握紧了那块玉,回去睡觉了。
*
一夜无梦,没了路途上的颠簸,也没了奇怪的鬼影,乔薇薇终于久违的又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精神了不少。
她自己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身衣服,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