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青飞快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挂掉了侦探的电话,又给他加了一笔钱。
他独自坐在床边,眼中翻涌着什么,眸子在无月的黑夜中透不出一点光。
乔薇薇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朦胧醒来,床边坐着个人,那个人的轮廓她很熟悉,不过他的指尖有一点猩红,那点幽亮的猩红在黑夜中分外灼眼。
“宋淮青。”
乔薇薇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
宋淮青不抽烟,除了父母刚刚离世那阵子压力太大,沾染上了一些瘾头。
不过在那之后,他就把烟给戒了。
这半包烟是司机留在车子里的,车子就在楼下,他人住在马路对面的旅馆。
听见声音,刚才还在失神的男人掐灭了那点猩红,想要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
他手上还有不好闻的烟草味。
但是乔薇薇却攥住了她的手。
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所以手上的温度暖融融的,她也闻到那股淡淡的烟草味道了,但是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人往床上拉:“你怎么不睡觉啊?”
乔薇薇拉着他,眼看就要从被子里面出来了,宋淮青只能顺着她的力道躺了下来。
乔薇薇凑近他,在外面微微露出的晨曦之中摸了摸他的眼睛:“你又熬夜,怎么了?”
男人沉默良久,久到乔薇薇几乎再次睡着的时候,才终于叹出一口气。
“没事。”
他伸出手,将旁边温暖的身体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乔薇薇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在他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宋淮青看着怀中人那慢慢均匀下来的呼吸,沉甸甸的心脏终于又松快了一些。
事情还没有定论,他在这里乱想也没有用。
等拿到更多证据……
他终于冷静来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
宋子贤这些天找了无数办法出门,可是那些人看得太紧了。
而且,不管他需要什么,这些人都能给他直接送到手边,他什么都不用做。
宋子贤折腾了好几天,眼看着距离他们回来的时间门越来越近,终于还是心一狠,让自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然后假装磕到了头,晕倒了。
然后他果然就被送进了距离宋家宅邸最近的那家医院,也是云皓行正住着的医院。
他自己要装晕,宋家乱成一团,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有个保镖悄悄走进了他的卧室,从他的枕头上捏了一根头发。
系统兴奋的等待着时机,让宋子贤悄悄溜进了云皓行的病房。
看见那个传说中的男主角的时候,宋子贤整个人都没太能反应过来,站在那里足愣了一分钟。
床上的人吊着一条断腿,身上缠满绷带,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甚至还有几根白发。
即便是闭眼睡觉的时候,他的脸也有个“川”字,沧桑愁苦的模样哪还像个本该意气风发的霸总啊。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比宋子贤还要震惊的是系统。
宋子贤刚刚迈进这间门病房的时候,系统就兴奋的搓着手准备吸收这个男主角的能量了,但是就算凑得这么近,它也一个毛都没捞到。
“怎么回事!!”
系统在宋子贤的闹钟大喊大叫,宋子贤也很茫然,他知道的比系统还少。
很快,云皓行病房的门口就有了动静,是医生来巡房了。
宋子贤一惊,只得先忍受着脑中的疼痛回到自己的病房。
谁知,刚刚推开门,他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乔薇薇穿着一件白裙子,戴着一副钻石耳环,时髦又贵气的坐在那里,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笑着朝宋子贤招手。
“弟弟啊,来,给你看看我刚买的游艇。”
乔薇薇伸手打开平板,给他展示了一艘在太阳下,在大海中仿佛会发光的豪华游艇。
宋子贤的眼皮一个劲儿的跳,又见乔薇薇还想不够使的,把平板往他手里塞,让他伸手往后划:“你看看这几个岛,你哥非要送我,但是我不会挑,我觉得吧,到时候在岛上盖房子,咱们一家人都用得到,你也选一下,看看喜欢哪个。”
乔薇薇把平板塞给他,若无其事的跟他将这两天的事情,宋子贤捏着平板,一想到乔薇薇买这些奢侈品就像是洒洒水一样,而自己出一趟门都要千方百计的想把自己弄伤,心中那股无名火就像是被泼了一桶油,烧得愈发的旺盛了起来。
就在这时,乔薇薇的手机响了,一串刺耳的铃声将他从怒火中拉了出来,乔薇薇当着他的面接起了电话,她还故意在接起电话的时候摁了免提。
电话对面是一个女孩子,她的声音很兴奋,电话刚被接通她就尖叫着说:“薇薇!你猜我刚才去见谁了!我去见董秘书了!”
崔可因为太激动,声音都快劈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但是系统、宋子贤,和乔薇薇都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
董秘书是甘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刚才董秘书请她喝了一杯咖啡,想邀请她负责甘夫人基金会名下一家孤儿院的墙绘。
崔可参加交流会那天,并没有穿她刷崔总的卡买下的那些华服,她用自己的画布找裁缝做了一件裙子,画布上面是她自己的画。
然后,她拿着自己的设计图纸,找一个手巧的手工师傅做了一套首饰,就是乔薇薇买知更鸟与桔梗花的那家店铺,她穿戴着自己的设计见了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些人都是被她这身行头给吸引过来搭话的。
崔可一直都没见到甘夫人,当天回去的时候还有点失望,可是后来接到电话,她才知道,那第二位过来与她搭话的人真是甘夫人身边的秘书。
“……所以我现在正在收拾行李,薇薇、薇薇,现在快要爆炸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谢谢你带我去那个交流会,等我回来,我就请你吃大餐,等我成了基金会的人,我给你摘天上的星星……”
眼见对面的人越说越离谱,乔薇薇眼皮一跳,让她冷静。
不过她很欣慰,崔可敢说敢想了,虽然她现在连与甘夫人见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她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找到了自己奋斗的新目标。
“你行的,崔可。”
乔薇薇笑着。
可是,宋子贤的表情却在听见“崔可”这两个字的时候扭曲了。
崔可?
哪个崔可?
原著中那个对云皓行一见钟情、不择手段与乔薇薇争抢男人的,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的崔可???
宋子贤表情扭曲当然是因为他又听到了与原本的剧情背离的事情,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系统在他脑海中的尖锐嘶喊。
是的,这次的系统终于确定了,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与原本的剧情不一样了。
连那个一心只会追着男人跑的脑残崔家大小姐的变了,她兴奋的说着自己的画,自己的画廊,自己越来越宽广的平台。
她没提云皓行一个字,没提任何爱情的烦恼和忧愁,她对未来充满展望,话语中都是勃勃的生机。
乔薇薇朝扭曲着一张脸的宋子贤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认识她么?”
手机的界面停留在一条博文上,是成羿的消息。
原著收尾的桥段里,女主角因为流产再次心灰意冷,想要离开云皓行,她因为流产而身体虚弱,晕倒在街边,是出通告的成羿好心的把她送去了医院,罗闻帮她垫付了医药费,得知了她的遭遇,便心软的收留了她,罗闻将她暂时安置在了自己空出来的房子里。
那时,已经足以与王家比肩的云皓行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势,查到了女主角的藏身之所,对这两个人进行了狠辣的报复,女主角也再度落入他的手里。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风光的站在镜头前,而那个会报复他们的男主角,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正人事不省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一蹶不振,日日发疯,公司早已破产,很快连医药费都要付不起了。
他如同蝼蚁,而那两个人是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
宋子贤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乔薇薇为何会给他看这两个人的照片,为什么会觉得他认识那两个人。
她笑着,感受着那股越来越剧烈的波动,终于成功捕捉到了那系统在人类脑域中的藏身之处。
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些刺进它脑海中的辛辣字眼,那些字化作一根一根剧毒的钢针,击溃了它的神经,叫它如坠地狱。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不要以为手里捧着个剧本就能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我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得死,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同意,不要说什么见鬼的能源,你连一根头发丝都带不走,懂么?”
丝丝坚韧的精神之力探入宋子贤的脑中,化作根根勾爪,像是从泥土里面挖出了一颗埋藏了很久的石块一样,缓慢的、一点点的,拔出了那绑定在脑域的闪光之点。
因为这种痛苦的精神剥离,宋子贤忽然变得癫狂。
“砰!”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群白大褂和保镖闯入,拉住正欲攻击乔薇薇的宋子贤。
光点在乔薇薇的精神力中慢慢挥散,余光如同胶片一样流开。
深夜,年轻的宋氏夫妇站在医院门口,手中捏着一张亲子鉴定报告单,年幼的宋子贤沉默的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孩子抱错了,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们的家庭。
善良和蔼的宋母摸了摸宋子贤的头,跟他说:“不要想太多,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咱们先回家,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
如果你想见你的亲生父母,妈妈可以帮你找他们,当然,妈妈更希望你留下来,跟我们继续一起生活。”
宋子贤始终都沉默着。
宋父接了个电话,是优秀的大哥又在国外得了奖。
宋淮青从小就优秀,从小就自律,是人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可是宋家二少爷,嚣张跋扈,仗着身份没少在外面闯祸。
若他是宋家亲生的孩子,那么尚且好说,可若……
他爸妈以后你还会让他继承家里的财产么?
宋子贤非常茫然。
他会想到,他不如大哥,就算父母不会因此就短了他什么,可万一这件事情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他这二少爷不久名不正言不顺了吗?
依照宋淮青的能力和手腕,他将来真的能平安吗?
宋子贤陷入一种恐慌,就是这个时候,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它说它是一个系统。
它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小说的世界,而他宋子贤只是这本小说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他会因为与自己的反派哥哥争夺财产而踢出宋家,回到自己落魄穷酸的家庭,那个家中有个药窟窿一样的母亲,每个月都需要他自己辛苦赚钱吃饭,他会落魄得被昔日得罪过的人嘲笑,被他们折辱。
那一幕幕未来之景如无尽梦魇般在脑中回放,宋子贤几乎忍不住尖叫出声。
系统的声音如同撒旦一样在脑中响起,冰冷,蛊惑。
“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就会接到你的哥哥,到时候,你的哥哥便会知道真相。”
“你还有能力阻止他,需要我帮你么?”
宋子贤好像是尖叫了。
是的吧,反正他也记不清了。
他对系统说,需要。
系统狞笑着,对路过的火车司机发射了干扰的电磁波,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和汽车鸣笛声之后,可怜的私家车被撵得看不出形貌。
乔薇薇从走马灯中抽离。
房间门中,医生和保镖一起摁住了崩溃的宋子贤。
门口,宋淮青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旁边的医生——一开始被他们请进宋宅贴身照顾宋子贤的医生,抱着一个病历本,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经评估,宋小先生还不具备正常的生活能力,并且病情有恶化的倾向。”
“为了确保治疗顺利,建议将病人转移到安和医院。”
安和医院,海市城郊的精神病院。
宋淮青静静的听着,手上,一张刚刚出炉的、还泛着油墨味道的鉴定单,已经被他的手指抓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