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三人前往殿中觐见时,皇后端坐上首几不可察地蹙着眉,但一眼看过去倒仍旧雍容华贵,正单臂支着一侧软枕,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怀里的猫儿。
三人惯例上前见礼。
因着先前皇后交托程氏阻拦婚事,程氏没拦成不说,后来还风风火火操办起了婚事。
所以皇后心里大概不怎么乐意,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律容给三人赐座,只问了程氏几句老夫人的近况,便自顾将陆雯召到身边,同她说起话来。
程氏却也淡定,接过宫女捧上的茶盏品了一口,不显山不露水的。
侧目瞥一眼婉婉,她的目光倒难得朝向上首,不过不是在看皇后,而是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皇后怀里那只猫儿。
那猫儿和雪团儿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后应该也察觉了,顷刻间长眉一挑,原本祥和的目光从陆雯面上调转过去,一霎变得锐利,直直射向婉婉。
婉婉见状便站起身来,盈盈又朝皇后行了个礼。
“你在看什么?”
皇后眉尖隐有几分不悦,话音也冷冷的,母仪天下多年的女人,到底有几分教人臣服的威严,声儿不大,但很有上位者的傲然。
婉婉如实道:“回娘娘的话,我在看娘娘的猫儿,一时觉得很漂亮。”
皇后话音略一顿,陆雯忙恍然接口道:“姑姑不知,前些年我从您这儿把雪团儿带出去,就是托付给了三嫂呢,她今儿看了雪球儿定是觉得眼熟。”
两只猫儿原是一胎。
不过皇后听到的,是婉婉已经教陆雯兴兴改口唤上三嫂了,果然是个会笼络人心的,也难怪能把老夫人连带着陆进廉、陆珏父子全都哄得团团转。
她微眯着眼审视婉婉,忽地轻笑了声,“怪不得……不过这两只猫儿自小生长的教养天差地别,如今又怎么还能相提并论?”
“你觉得呢?”
这话是问婉婉的。
同样生而为人,但出身天差地别,她又如何与侯府世子相提并论?
言辞似乎有些尖锐了,陆雯闻言面上僵了僵,正想开口替婉婉解围,却见底下程氏使眼色,教她稍安勿躁。
下首婉婉站立的姿态很美,温婉袅娜,教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兴许是与陆珏日日耳濡目染,倒还无端能教人瞧出几分他的沉静与波澜不兴。
婉婉并未多想,缓缓沉吟道:“可惜我不是猫儿,不知猫儿是否也看重身份高低,不过从前读书时倒看过一句话,书上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决定一个人高低的,往往不是出身,而是眼界。
“微末愚见,让娘娘见笑了。”
她天生一副绵软的嗓音,偏说起话来口吻认真坦诚,那般豪言壮语从她口中听来,也颇有几分别样的韵味。
皇后冷笑了声,眉尖仍微蹙着。
小姑娘家家的敢把话说得这样大,胆子倒是不小,可要没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胆子,区区无根浮萍又怎么敢肖想嫁进侯府来?
皇后冷眼望着婉婉,一时没言语。
眼瞧上首静下片刻,程氏这才开口打了个圆场,陆雯也忙拉一拉皇后的手,将话头引到轻松的地方去。
皇后便没再搭理过婉婉,由她安安静静在椅子上坐着。
直到大半个时辰后,律容自外前来回禀,说是信王妃与睿王妃前来拜见,皇后接见官眷不讲究一屋子人其乐融融,遂教程氏领着陆雯与婉婉先退下了。
从宣徽殿出来,有宫女领着三人前往官眷们宴前歇息的宜兰殿。
这厢正迈出去没几步,只见门外迎面走来两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身旁还跟了个年轻的贵女,穿着打扮亦是不俗,却一见婉婉便满眼敌意。
婉婉略觉莫名其妙,最初并没想起对方是谁。
直等听见程氏与人见礼,称呼那妇人为睿王妃,她才电光火石地想起来,旁边那位贵女可不就是当年闹得上吊,死活非要嫁给陆珏的昌宁郡主嘛!
这就难怪对方一见她,就恨不得活撕了她的敌视目光。
陆雯估摸着也是想起了这一遭,掩着袖子底下勾了下婉婉的手指,倒没言语,只提醒她注意眼前这位过往的“丰功伟绩”。
婉婉也能察觉到对面目光似箭,这要是能化成实形,约莫她当场就能成筛子。
当初昌宁郡主的事听闻闹得很厉害,光厉害不说,闹成那样靖安侯府都依然没松口,这就更教全盛京都把睿王府当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昌宁郡主如今二十有二,依然待字闺中。
可这位郡主如今眼瞧是把仇视全都加诸在了婉婉身上,婉婉也真是冤枉。
几年前那会儿她才多大呀,陆珏眼里的小不点儿一个罢了,可还构不成影响他娶谁、不娶谁的关键因素。
婉婉忍着浑身的不适,跟着程氏与两位王妃装模作样见完了礼,就要告辞擦身而过了,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满含恶意的话音——
“还当他最后挑了个多稀奇的呢,原也不过是个……低贱的狐媚货色。”
声儿不大,最后几个字更近乎只在心底里的喃喃自语,走在前头的程氏压根儿没听见,陆雯也只听了个模棱两可。
可那些话偏偏凑在婉婉耳边,对方是在赌她不好当众声张,只能委屈吃下这个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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