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在前方拐个弯儿就瞧不见了,小摊后的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等过了好久,才伸手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人,眸光晦暗,却俨然有着一副与婉婉如出一辙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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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钟家宅子时辰已晚,偌大的宅子里并没几个下人,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婉婉走一路累得很,进屋便吩咐临月去备水沐浴,夫君在偏房里召见长言,他有他的事要忙,婉婉该懂事的时候并不闹腾。
浴间里水汽氤氲,婉婉靠着桶壁闭目养神,脑海中也不知怎的,又浮现出方才那个特别的兔子面具。
“兔子为何不能称王,我说它是王,它就是王。”
耳边忽地传来个小姑娘的声音,婉婉忙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临月掌心捂着精油,正仔细替她按摩胳膊。
这回婉婉没有再问旁人有没有听到那声音。
此种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她又不傻,也能隐约猜到,那声音大抵就是她原先听过的记忆,只是她还想不起话究竟是谁说的。
方才的摊贩兴许早年也与钟家有过交从。
但瞧方才,人家并不认得她这张和母亲白璐一模一样的脸,可见并不熟络,可能就只是孩子们之间幼年在一道玩儿过罢了。
婉婉心里略有些失落。
她其实还蛮希望有人还记得钟家,记得曾经是灵州第一美人的白璐,仁善好施的钟老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钟牧。
可事实是当年的疫病波及太大,导致很多人迁居,如今早已无人提及旧事了。
沐浴出来,陆珏已拾掇好,正靠在床头看书。
婉婉刚穿衣裳时小腹胀痛,这才察觉自己来了月事,无精打采地偎过去钻进夫君怀里,她拉住他温热的手掌放在小腹上。
“夫君,替我揉揉吧,疼得很。”
陆珏只得放下书卷,手掌缓缓沿着一个方向打圈儿,瞧她又伸手想去拿床头的面具玩儿,一把将小猫儿爪子抓了回来。
“今日累了大半天还不困,乖乖闭眼睡觉。”
他常时总都是一本正经的,规矩可严了,婉婉今儿不想耍赖,闻言便听话地缩回手,扭身把小脑袋钻进他胸膛里蹭了蹭。
她话音传出来闷闷地,“夫君,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爹娘和兄长啊?”
“着急了?”陆珏温温地道:“陵园在山上,等你身子利落了再去,并不差这几日。”
婉婉一向听他的,闻言没有异议,懒懒嗯了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陆珏靠在床头若有所思良久,临睡前才停了手掌动作,抱着她平躺下,垂首吻了吻怀里香香软软的小丫头,动作轻柔,丝毫没有打搅到她。
八月的灵州多雨,婉婉身子不适休养了几日,便连绵不绝飘了几日的雨。
陆珏自打头一日召见一回官员后,应当是给了吩咐,之后便又清净下来,每日只与婉婉煮酒烹茶,诗情画意倒也惬意。
偶尔雨歇之时,他牵着婉婉慢悠悠将钟宅里外转了一遍。
院子里的海棠树,树下的秋千,后院一口井……等等,所有婉婉在梦里看见过的场景,眼下都一一呈现在眼前。
唯独只有钟宅西偏门外,她隐约记得从前梦里那外头是片梨花林,可现在不是,出门是条三人宽的小巷,能直接通往集市热闹处。
不过婉婉自己都记不清的事,自然也没有追着去问夫君。
四处看了没多久便又下起雨来,灵州的天大多数时候都是青灰色,雨势淅淅沥沥,很有些缠缠绵绵的意味。
两人同撑一把伞回了正院,陆珏的衣裳淋湿大半,他进里屋换衣裳,留婉婉在外间换绣鞋。
他踏进屋径直往寝阁衣架处去,才走出两步,眉间却骤然一凛。
下一刻,只见昏暗天光中有道银光迅速一闪,陆珏侧身回避方寸,随即抬手两指,堪堪制住了近在脖颈咫尺的锋利长剑。
对方背离天光,眉目隐在一片阴影中,实则也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势。
两两相对,陆珏望着对面的人,眉尖舒展开来,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沉静清冷。
“钟牧。”
当日带婉婉出行逛街,周遭都有暗卫隐匿在人群中,但凡主子有吩咐,只需一个手势,甚至目光示意足以。
陆珏向来观察入微,那时在面具摊前,只看对方身形颀长挺拔,一双手孔武有力、虎口覆有薄茧便已觉出端倪。
那大抵是常年习武练就的体格,手持刀剑留下的痕迹。
他转身便示意长言伺机将人拿下,然而长言后来空手而归,缘由无他,其人当街未曾避讳地摘下面具示明了身份,赫然正是夫人的兄长,长言又怎敢轻举妄动。
陆珏从那日就知道,他一定会主动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