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两人用过晚膳后,东宫派来的人上了门。
陆珏未曾插手,径自在里间看公文,婉婉自己在外头见了客,不过只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她并非不会说。
姜蕴原先逼她给陆珏送信笺的事,婉婉后来也没问过陆珏究竟是如何处置的,也不想知道,她心里并没给这件事留地方,过去也就过去了。
如今时过境迁,婉婉只需谨记姜蕴是太子妃,而她是臣子妻,一应礼数妥帖便是。
在行宫的日子过得尤其快,婉婉中暑过一回,接下去好几日,每天都会有闲不住的官家夫人上门来看望她。
婉婉先前都听程氏说起过这些人。
她记性好,对方两代之内的底细全记得一清二楚,应对也得体又周到,疑问之处就等陆珏晚上回来再问他,周氏和陆雯也常来一道作陪。
这一来二去,谈笑间倒在众位夫人间渐渐传开些好名声,都说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生得美,性子还好得很,总教人如沐春风。
七月中旬时,行宫避暑临近归程,突然接连下了三日夜的瓢泼大雨。
陆雯和陆淇下榻的院子因为地势较低,当晚屋子地面渗进来齐膝的深水,又是好一阵兴师动众地阵仗。
婉婉夜里正熟睡,被外头的走动声、说话声吵醒过来,才头回发现夫君的手掌正捂在她耳边。
“夫君,外面出什么事了,我想去看看。”
她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领口露出来的胸膛,陆珏瞧她还是醒了,这才将手掌挪开,起身掌灯。
两人穿好衣裳出门,大雨之下,行宫树枝间的宫灯全都取了下来,周遭一片漆黑,来来往往全是湿透的宫人。
陆珏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灯笼,还得忧心身边的小娇气包看不清路被绊倒,站在廊下垂首嘱咐她,
“拉着我的袖子,别松开。”
婉婉抿唇笑着摇头,把自己的手代替灯笼塞进了他掌心里,“我来提灯笼,夫君牵着我。”
她挪着步子往他身旁又靠拢了些,周围太黑了,还是在夫君身边最安心。
陆珏牵着她过去时,陆雯和陆淇都已经在廊下避雨。
西边的廊檐下,霍小侯爷竟也早早就到了,出现得并不怎么合时宜,但陆进廉好似也接受了,两人说话,一旁的掌事官员呵着腰作鹌鹑状,不敢多余言声儿。
婉婉进了灯火通明的院子后才松开陆珏的手,独自绕过回廊去看陆雯。
不料脚步走到一半,院子里如瀑的大雨中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大风,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雨点卷进回廊中,一瞬间熄灭了院中所有的灯火。
周遭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婉婉目不能视,身子瞬间僵硬,只听耳边七嘴八舌地都是众人跑动的脚步声,宫女和太监们的呼喊声……
乱糟糟的。
而那些声音掺杂了黑暗后就好似就变了质,传进婉婉耳中,变成好多人凌乱的呼救、哭喊、尖叫、慌不择路的奔逃,极其清晰刺耳。
“藏起来,不要出声!”
一个女人的声音,压抑、着急又慌张。
婉婉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人,但莫名肯定对方是在对她说话,可是她为什么要藏?又藏在哪里?
“你是谁?”
她对着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问了句,没等到回应,双肩便覆上来一双温热的大手,吓得她冷不防狠狠颤抖了下。
“是我。”
陆珏可以看见她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抿起的唇,方才周遭灯火熄灭的一瞬间,他亦有片刻的失明,但脚步却分毫未停就朝她而来。
他将人拉近自己怀里护着,摸了摸她的后颈,“别怕,我在。”
婉婉听到他的声音,周身顿时松懈下来,轻呼出一口气,“夫君,你帮我看看是谁,方才好像有人跟我说话。”
今夜出门两人没有带随行的婢女,底下人不敢冲撞贵人,行走都不敢上廊檐,陆珏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并没有旁人。
陆珏目光稍顿,嗓音却始终沉静,“说得什么?”
“一个女人,她说让我……藏起来,不许出声。”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有宫女重新点燃了烛火,一盏盏宫灯亮起来,在漆黑的雨夜化成了点点暖黄的萤火。
婉婉举目四顾,看着眼前一切如常的院子,眸中浮出茫然的神色。
陆珏眸光流转,指腹轻抚了抚她耳后,安抚道:“院子里方才有些乱,想必不是同你说话。”
不是吗?
婉婉说不上来,那声音于她而言熟悉极了,意识里就应是个极亲近的人,只是她脑子里想不起来任何佐证罢了。
这晚上一场渗水,熙园整夜未曾消停。
从陆雯那边回来后,婉婉躺在夫君怀里也睡不着,但不像从前那么不安分,这儿摸摸他、那儿亲亲他,只乖乖躺着若有所思。
陆珏没法儿视而不见,知道她还在为那些莫名的声音烦扰,忽然问:“这次避暑之后,我带你回灵州看看,好不好?”
婉婉原本恹恹的,闻言眼睛果然顿时一亮,“真的!”
陆珏抬手揪她脸蛋儿,“我何时骗过你?”
没有,夫君从来都言出必行。
婉婉笑得眉眼弯弯,噘着嘴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口,响响亮亮地一个吻,满满都是她的欢喜与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