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想不想你姨母?”刘彻心里有个主意。
小不点不想,姨母逮住机会就吓唬他打他,一点不好。
“姨母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刘彻继续诱哄。
卫长君明白了,这是想把小霍去病接进宫住几日。八阳里的村民也提过,若是小霍去病跟卫夫人住上一段时日,指不定明年卫夫人就能给陛下添个长子。
甭说卫长君知道离刘据出生尚早,就是不知道也不信这么扯淡的说辞。然而刘彻居然也信,真想儿子想疯了。不过也能理解,他一介白身没什么家业需要人继承。刘彻可是有皇位要继承。
“陛下,有些事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卫长君意有所指道。
刘彻瞬间顾不上诱哄小霍去病,“长君此话何意?”
“是您的就是您的。”卫长君想了想,“有时处于弱势像个傍观者,更能看清民生百态,认清身边的人。”刘彻隐隐懂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他继续。
卫长君其实不甚懂政治,他说的冠冕堂皇,听起来言之有物,实则不过是比刘彻多看了几部权谋剧,“陛下认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刘彻想想他既然这样问,那一定不是权和钱,这是谁都能想到的,“长君认为什么重要?”
韩嫣见两人的神色越发严肃,小不点也不敢闹,不禁走近些洗耳恭听。
“草民认为立国之本在民。没有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粮草从哪儿来?士兵又从哪儿来?陛下,民以什么为天?”
身处庄稼地,刘彻不假思索:“食。”
卫长君撵一片红薯叶,“乡野农夫成日为了一粥一饭忙得头昏脑涨,没空在意高高在上的乃何人。他们不懂深谋远虑阴谋阳谋,只知道谁叫他们吃饱谁就是个好的。他们食不果腹,你说那是为了长治久安千秋百代,没用。”朝秦始皇陵方向看去,“万里长城今犹在,谁还记得秦始皇?”
“可是朕如今——”如今都不如一个摆设。一丁点事禀告了太皇太后,还得向太后解释一番,仿佛他是个无知幼儿,而不是已经及冠的天子。
卫长君:“陛下连在自己园林里种点什么都不能做主?”
刘彻瞬间懂了。这两年被太皇太后掣肘,政令难出未央宫,刘彻憋屈,频频狩猎散心是其一,其一也是为了训练出一支只听命于他的禁卫军。可刘彻从未想过绕开太皇太后培养一支军队。
红薯亩产之高,上林苑之广,三五年后,他完完全全可以用自己攒下的粮草养活上万人马。倘或长安方圆三百里的农户皆因玉米和红薯拥护他,他也可以另招新兵。
可惜他没有将军啊。
刘彻刚刚燃起的雄心万丈因为想到这一点瞬间熄灭了。
“大兄,陛下,玉米放哪儿?”卫青跟公孙敖抬一麻袋玉米晃晃悠悠过来。
刘彻眼中一亮,粮草可以自己种,兵丁可以自己选,将军为何不能自己培养。反正他最不缺时间。他若因此日日宿在宫外,说不定还能叫太皇太后掉以轻心。待老太太反应过来有了别的心思,她的懿旨怕是也出不了长安城。
刘彻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忽然想到最先提起的人乃卫长君。刘彻不由得打量卫长君,他是不是早就想到这点。
随后刘彻觉着他想多了。
卫长君的身体不好,时日无多这是真的。他纵然有心也无力。倘或有心有力,也不会提醒他趁机积攒力量等待一飞冲天。
刘彻露出宛如雨后初霁般的笑容,“放马车上,拉去上林苑。”
卫青跟公孙敖一人抬过去。卫长君抱着大外甥起来,“陛下想通了?”
“豁然开朗。”刘彻眼角眉梢充满了笑意,“长君,玉米的亩产能达多少石?”
卫长君瞥一眼禁卫抬走的玉米棒子,“只算玉米粒?差不多八/九石。”
饶是刘彻已有心理准备,但一听当真比小麦翻一倍,依然禁不住失态,“可以像小麦一样食用?”
“磨成粉就可以像小麦一样做成饼。虽然不如面粉细腻,但远比高粱面可口。”
刘彻望着南边那一大片玉米地,长长地舒一口气,明年上林苑全种红薯和玉米。
卫长君听不见他的心声,但能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一,提醒他无论种什么都需要粪肥田。最好的肥料便是麦秸豆秸玉米秸秆等秸秆烧成灰之后跟牲口粪便一起沤烂的粪。不止可以肥田还可以杀死地里的虫。除了这些还得挑个头大的种子,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种。那样种子也会一年不如一年。
刘彻给韩嫣个眼神,韩嫣应道:“臣记下了。”
“还有什么一并告诉他。”刘彻对卫长君道。
卫长君记得的也就这么多。嘟嘟有很多种田方面的资料,可大部分是科技种田。因此卫长君一度怀疑嘟嘟穿错了,他们要去的是两千年后,而不是两千多年前。
嘟嘟抵死不认,卫长君也不能掰开它的脑袋一探究竟,便只能自己摸索,“陛下,草民这才种第一年。”
刘彻陡然想起卫长君以前一直在平阳侯府,“交给上林苑的农夫慢慢琢磨吧。”其实他更眼馋三十亩红薯地,一亩几十石啊。
“这些红薯是不是也可以收了?”
卫长君:“八月底。”
刘彻掐指一算还有小一个月,不惦记了。卫长君却意识到可以做饭了。刘彻带来的人多,不需要他的奴仆,也不需要两个幼弟帮忙,卫长君就叫卫步卫广割红薯藤,孟粮和牛固以及赵大起红薯,许君等女仆洗红薯。
卫步和卫广割掉的红薯藤也没仍,正好用来喂拉红薯的马。刘彻见马很喜欢吃,禁不住感慨:“红薯真乃一点不浪费啊。”
卫长君:“晒干了也可以喂牲口,用来烧火反倒奢侈。玉米秸秆其实也可以。”
刘彻听出他不是很确定,吩咐韩嫣改日提醒上林苑的马夫试试。
韩嫣一一记下,见玉米一时半会也收不好,就请他进屋等着。刘彻转身之际,看到卫家东边空地上的人,“那些是魏其侯的奴仆?”
卫长君应一声是,“草民叫他们过来?”
“不必。”刘彻微微摇头,衣角被什么扯了一下。刘彻疑惑,低头看去,对双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去病有事?”
小不点松开他,“我大舅会,会烤红薯。”
“烤红薯?”刘彻还未曾试过,“味道如何?”
小霍去病咽口口水:“好好好好吃。陛下,想不想吃?你想吃,我叫大舅给你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