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当然不想重蹈六国的覆辙,宁可跟吴三桂打一仗,也不想当那个花钱养别人兵马的大傻瓜。
“反了罢,反了罢,让吴应熊别回来了。”连续一整月,书致等人都听小皇帝碎碎念着。
可惜吴三桂父子没那么傻,四月在康熙派去云南的礼部官员的“劝说”下,吴应熊迅速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两月后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到康熙面前负荆请罪,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常年不能侍奉父母,这次回去,发现吴三桂头上“白发渐生”,吃饭的时候拿筷子的手抖动不已,已然垂垂老矣,心中愧疚难安云云。
那叫一个真情实感,那叫一个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如果不是因为书致知道吴三桂最后反了,他一定也会相信。
康熙和孝庄固然不会相信吴应熊的表演,但对于同是皇族成员的建宁公主却不得不多几分信任。
“平西王对公主极为敬重,”孝庄的心腹、建宁公主府的长史丹珠汇报道,“在寿宴上平西王当着众人,屡屡请求公主上座。又对额驸说,从家法论你是丈夫,公主是妻子;但从国法论,公主是君,你是臣。国法大于家法,咱们父子深受先帝恩惠,一定要时刻不忘‘忠君爱国’四个字。”
虽然从吴三桂这个叛将嘴里说出“忠君爱国”四个字实在是有点搞笑,但行为是骗不了人的。吴三桂虽然有可能在建宁公主面前作秀,但他年过六十,几乎不可能再有生育,膝下只有吴应熊这么一个儿子,而且吴应熊的三个嫡子一个庶子也全在京城公主府居住,这些确是不争的事实。
相当于吴三桂把整个户口本的直系子孙,都放在了康熙手上做人质,这样的行为很难让人相信他会谋反——以他六十岁的高龄,不反可以安安稳稳做平西王,反了就会被杀得户口本只剩自己一页,就算当了皇帝也后继无人,图个啥?
所以自从吴应熊主动从云南回来,朝堂上普遍相信了吴氏父子是忠心耿耿,先前的延误的确只是省亲叙旧耽误了时间。
除了亲自给康熙、太皇太后道歉之外,吴应熊又继续在京城里大肆撒币。后宫里从太皇太后、皇太后,到刚给康熙生了第五个儿子的惠贵人呐喇氏过生日,全部都有厚礼献上。前朝更是面面俱到。
就连书致的小弟弟,还在吃奶的纳兰揆方小朋友过百天生日,都得了他一尊一尺多高的玉座金身笑口常开弥勒佛像。更不要说索额图等重权在握的阁臣了。
吴应熊的卖惨行为,先是将康熙至于了一个道德上的不利地位——你姑父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主动回到京城当人质,说明我们父子对你那是妥妥的赤胆忠心啊。这种情况下你小玄子还要撤我的藩,那就是你不仁不义了。
而他的撒币行为,又在京城当中集结起一批既得利益者——如果要撤藩就有被吴三桂赶回东北老家啃草的风险,但是如果不撤,不仅没有风险反而还能从平西王世子手上捞取好处。既然吴三桂父子没有谋反的打算,就让他们在云南安安分分当土皇帝,何必去招惹他们?
于是康熙再一次召集群臣,商议撤藩之事的时候,竟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朝堂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抱有撤藩的念头。
“当初是摄政王多尔衮亲口承诺,让吴家世代镇守西疆,既然吴氏父子忠心耿耿,那咱们背信弃义、强行撤藩,这事说不过去啊。”一位阁臣这样说道。
发现自己在撤藩这事上既不占大义,又不占兵势,还不占人心的皇帝也有些没了主意,迟疑着问书致等人:“当初是多尔衮封的吴三桂做平西王,要不咱们就说多尔衮是逆臣,早在皇阿玛手里就已经伏诛,他说的话不能做数,以此为由撤藩?”
“可是北京城也是多尔衮打下来的......”书致弱弱地说。
顺治和多尔衮的矛盾那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不能作为对外撤藩的理由啊。如果康熙发道圣旨说,多尔衮以前做过的承诺都不算数,那整个清朝前期的历史都要被改写了。
康熙跟书致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