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明珠听说儿子儿媳新婚之夜都睡到一个被窝里了，还以公子姑娘互称，也不禁哈哈大笑：“这俩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文文静静有什么不好，难道都要跟你一样，一口一个爷老子才好？”觉罗氏笑骂。又满意地想，自家老大看着温和，实则最是心高气傲，毛都还没长齐的时候就扬言要娶一个比自己强的媳妇。他对卢氏这样尊重，说明起码目前是中意的。

觉罗氏想来嘱咐道：“明儿不用叫起，让他们好生歇息，中午再来我这儿吃饭。”又打发人去关照喝醉的小儿子不提。

然而翌日清晨，新婚夫妇却不约而同地早早爬了起来。

卢素一向有早起的习惯，当成德忧心弟弟醉酒，早早爬起来欲往隔壁探视的时候，竟然惊讶地发现，妻子已经梳妆更衣，立在院子里收拾自己嫁妆了。

成德发现，那嫁妆单子上有琵琶、长箫等乐器，又有欧阳询《九成宫》等摹本，心下微觉诧异。

此时弹拨乐器当中，以琵琶最难，有千日琵琶百日筝的说法，因为指法太过复杂，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以至于现在擅长弹琵琶的大多都是以此谋生的乐妓，很少有贵族小姐愿意吃这个苦。

欧阳询的《九成宫》也是极难的一本帖子。即便是他们这些要考进士的男人学写字，除非故意炫技，否则也很少会有人去临这玩意。卢氏掌握的这些技能，不能说不难得，但却显得刻意了一点，好像憋着口气，非要证明自己比别人强似的。

“现在外面官宦之家教养女儿都是这个标准了吗？”成德不禁诧异又好笑地想道。

“公子醒了。”卢素见了他展颜笑道，“快来帮我挑选茶叶，听说婆婆喜欢喝明前茶？我是用露水沏两遍信阳毛尖，还是明前春芽？公公和二叔呢？”

成德不由失笑：“两样都使得。家里只有额娘和我喝茶，书书不爱喝，阿玛喝不出好坏，其他两个弟弟都太小，不能喝。你怎么起得这样早，额娘不是让咱们不用过去请安？”

“婆婆说不去那是客气话，难道咱们就真的不去吗？”卢氏奇道。她的婶婶、卢显祖的夫人也会大方地免去子侄们请安，可是卢家堂族中女儿众多，个个争抢着在宗妇面前露脸，每日晨昏定省屋里都挤满了人。

“一家人有什么客气话？”成德笑道，“额娘起不了那么早，走，陪我上那边屋里看看书书去。”

卖弟弟也是你，早早爬起来看弟弟也是你。卢氏觉得好笑，还是跟着他出了院子。

再说书致昨晚，先是被曹寅等人按着灌酒，后来喝到兴头上，忽然想起哥哥娶了妻，日后同自己就是两房人了。他又莫名难过起来，反客为主拉着众人一杯接一杯喝了起来，最后大醉一场，一觉睡到天亮，忽然觉得脸上有湿润温暖的触感。

书致原以为是两个小厮在伺候，睁眼一瞧，却见一只熟悉的缎底折枝孔雀羽妆花缎袖口映入眼帘，紧接着便是哥哥歉疚中略带一丝笑意的俊颜：“好些了么，可还头疼？”

书致顿时想起昨日的恩怨，一掀被子翻身坐起：“你出卖我！还是不是兄弟了？？？”他宿醉未醒，话未说完便觉得头晕脑胀、额角抽疼，唉哟一声倒回枕头上。

“抱歉抱歉。”成德笑道，凑过去替弟弟按着额角，“阿寅已经在宫里值了几个月的班了，难得出来一趟，连家都没回就来参加我的婚事。咱们做主人的，怎么能不叫他尽兴而归。可惜我量浅，只好劳你大驾了。”

“他那是自讨苦吃！”书致哼道。皇后去世固然不幸，但康熙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他不是皇帝，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也理当具备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曹寅至于像守着鸡崽子的老母鸡似的，寸步不离地守在宫里吗？

“况且这也不是你出卖我的理由！”书致又拍着枕头怒道。

“是是是。我有错。这不是给你道歉来了吗？”成德从善如流地道歉。

书致轻轻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躺在床上，继续唉哟连天地叫唤，一会又头疼了，一会儿又口渴了，将哥哥使唤得团团乱转。

“你少作些妖吧。”面对弟弟我头好疼端不动水要人喂的要求，成德忍不住笑道，“你自个儿就是大夫，家里药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赶紧起来配两剂解酒药吃了，不比躺在这里哼唧强？”

可书致偏不肯，就是借着醉酒的后劲儿变本加厉地在床上打滚儿，把前头十几年没做过的幼稚事情都做了。

卢氏在屏风后头听了半日，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谁？谁在外面。”书致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