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极乐之星真的是一块很大很大的宝石,磨成粉之后真的够造作很久……
她跟着楚留香一起,走进了左明珠的闺房。
左明珠果然就躺在榻上,一段枯枝一样的手臂无力的搭在榻上。她睁着眼睛,眼神却涣散,面颊凹陷,嘴唇干裂的就像是盐碱地。
神医张简斋正在不断地踱着步。
左明珠的父亲左二爷就颓然坐在榻前,伸出一只颤抖的、长着老人斑的手,握住了女儿的手。
他嘴唇嗫嚅,不住地道:“珠儿,你饿不饿,爹爹知道你最爱吃鱼羹了,爹爹给你调一碗,好不好?你爱吃莼菜,爹爹多放一点莼菜。”
左明珠形如枯槁,没有反应,半晌才缓缓摇头,气若游丝,道:“爹爹,我吃不下……”
左二爷痛哭道:“可你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吃饭了,饶是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啊!”
左明珠黯然地躺着,没有话说。
这的确是一副令人心碎的场面。
见了楚留香来,左二爷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楚留香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左二爷形如枯槁,老泪纵横。
楚留香柔声道:“二哥,你不要急,你瞧我带了谁来?”
左二爷缓缓回身,就瞧见了温玉。
他当然不认识温玉,却连着走了几步,对温玉道:“小神医莫怪,老朽头晕眼花,竟没认出你来。”
他明明就不认得温玉,温玉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医,但是左二爷一见了她,却能说出什么“小神医”、“没认出你来”这样的话,想必是病急乱投医了。
神医张简斋也瞧着她,眉头却微微地皱了起来。
温玉只想着尽快把左明珠救下,不想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中,于是话不多说,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安瓿瓶来,塞在了左二爷手中。
玻璃安瓿圆滑而透明,里头盛着深紫色的液体,转动瓶子,能瞧见液体之中,似有点点钻光闪过,如银河流动,美丽而神秘。
左二爷哪里见过这样的药?
他双眼发直,盯着这神药,嘴中道:“小神医,这是、这是……”
温玉面无表情,故作玄虚:“这是能救你女儿性命的药,快快给她服下吧。”
再多问,她却是闭紧了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她虽然不喜欢故弄玄虚,但是也很明白,有时候要解释真相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反正她事情已完了,也没有与左二爷结忘年之交的念头,这解释就免了吧!
楚留香道:“这位温玉温姑娘,乃是小弟的恩人,她的确是有大能耐的人,二哥若信得过我,就把这神药喂明珠服下吧。”
左二爷道:“好、好,明珠,快张张嘴,吃药了。”
左明珠却道:“吃什么也没有用的,爹爹,不要再折磨女儿了。”
神医张简斋也道:“药石之力,是药三分毒,左轻侯怎可轻易喂药?”
楚留香对着温玉苦笑。
温玉却全然不管了,她知道楚留香肯定有能耐给左明珠把药喂下去的,所以她朝着楚留香眨了眨眼,功成身退,转身走了。
她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首先是等着陆小凤带她去找大智大通,问秘籍的事情。
其次是中原一点红的事情。
他的事情可不好解决。
可她又觉得没办法把这事儿告诉陆小凤楚留香他们,群策群力。
因为温玉深知中原一点红的为人,他这人犟得跟头驴似得,自己的事情,永远都是憋在心里,从不肯多说一句。那天夜里要不是雪鸮鸮机灵,估计现在中原一点红就查无此人了。
可正因为他极其的骄傲,不愿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这才叫人为难啊。
温玉总觉得把这件事告诉陆小凤他们,也不是很合适。
而且他居然还有脸生气,生气,生气!
温玉一想,又转而生起气来了。
不过这一晚,一点红倒是极其罕见地服了软。
他仍是不怎么说话,却在温玉盛赞莼菜羹好喝之后,把自己那碗一口没动的莼菜羹,托花满楼给温玉递了过去。
温玉一怔,已朝他瞧去。
中原一点红脸绷得死紧,却垂下了眼帘,悄无声息地对着她叹了口气。
这就算服软啦。
温玉的心里也好受多了。
其实嘛,朋友之间,哪有不红脸的呢?
每个人的三观都有其独到之处,这世上是绝无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的,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对每一件事的看法都相同。
再好的朋友之间,也一定有过不愉快的时候,倘若一点点不愉快都没有,那只能说明……要么对方对你有所求,要么你们之间的交往还不够深入。
吵不吵架,根本就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吵过架之后,能不能求同存异,继续这段友情。
有台阶不下王八蛋好么。
温玉顺着台阶就下来了,还反赠了一点红一杯酒喝。
——当然啦,还是由花满楼出面代劳。
花满楼:“…………”
这两人平日里看着都挺正常啊,怎么现在看起来幼稚得像小孩子一样?
不过嘛……
他也理解。
一个从未享受过友情沐浴的冷傲杀手,他在面对感情时,本就会是一种非常笨拙的态度,这种笨拙表现出来,自然就很像是小孩子了。
“感情”一词,通常情况下被世人分为亲情、爱情与友情。
世人的话本子之中,亲情总是天生就有的,爱情总是干柴烈火的,友情总是豪气冲天的。
但事实上,温柔敏锐如花满楼,很早就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
“感情”,是需要用心去经营的。
爱情如此,亲情与友情也是如此,经营感情这件事,其实也不比经营一间铺子来的要容易的。
一个独当一面、八面玲珑的掌柜的,起码要在店铺里当跑腿几年,当账房几年,才能把方方面面都给摸透。
经营一份友谊,自然也需要经过多方的人际交往训练。
中原一点红又怎么懂呢?
他在这个方面,本来就连一个八岁小孩子都不如的。
但花满楼也能感觉得到,他对于自己和温玉的友情,正如同自己和楚留香的友情一样,是极为郑重其事的。
故而,这孤傲的剑客也才会在此刻别扭的低头。
他神色如常,将温玉的酒杯递给了一点红。
一点红久久地凝注着温玉,温玉也神色缓和地瞧着他。
一点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用手背一抹薄唇,用唇语对温玉说:“对不住。”
温玉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她也用唇语回他:“没关系啦!”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哇!
这时,风尘仆仆的陆小凤回来了,一回来就瞧见花满楼笑得很开心,于是便立刻问:“花满楼啊花满楼,你这又是在笑什么呢?”
花满楼轻摇折扇,唇角含笑,语气轻快:“因为我想起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