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宴记吃不记打,立马黏了过来:“嘻嘻,就和小猫儿说话。”
澄心远远就看到一起走来的几人:“诸位贵人在左边的入口。”
“我们是来问事情的。”沐钰儿说,目光落在一侧的澄明身上。
澄明换了一声衣服,脸色祭拜,神色疲倦。
“澄明法师怎么不去休息。”
澄明行礼:“多谢司直关心,贫僧并无大碍。”
“澄明师兄最是认真了。”身后的小和尚叹气,“我们还未来,他就在门口等着了,连这衣服都换好了。”
“好了,人都进去差不多了,你们也进去吧。”澄明打断他的话的,温和说道。
身后的几个和尚便行礼退下。
“少卿司直打算在食堂里问案情?”澄明垂眸问道。
沐钰儿点头:“时间有点赶,不耽误大家时间。”
澄心颔首:“那就请吧。”
相国寺的食堂格外大,这么多僧人也完全容纳得下,如今众人一排排坐着,沉默地吃着饭。
沐钰儿扫视着众人,突然问道:“相国寺的请帖是谁发的?”
“谁轮值方丈室就是谁发的,司直若是问这次佛法大会的帖子,那是贫僧发的。”澄明神色惊疑,“可有什么问题?”
“帖子是什么样子的?”沐钰儿问。
澄明不解:“就是寻常请帖的样子,大红色的封皮,白底黑字的那种。”
沐钰儿扬眉:“没有其他东西了?”
澄明摇头:“还要什么东西。”
“比如有没有什么画?”沐钰儿问。
“画?”澄明吃惊,“什么样子的画,司直可是说底图。”
沐钰儿点头。
“就普通莲花的样子。”澄明说,“寺庙里的斋纸都是特质的,没有其他样式。”
“你还有样式吗?”沐钰儿问道。
澄明摇头。
“贫僧这里有一个。”一侧的澄心说道,“方丈写给金台寺住持的一个帖子,让贫僧帮忙送到山下信驿。”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贫僧正打算等会吃好晚膳就下山送去。”
沐钰儿接过折子:“我可以打开看一下吗?”
澄心点头:“就是之前两座寺庙中打算交换僧人学习的事情,方丈同意了,并且决定自己亲自带队。”
一侧的明庭千说道:“此事不是说很久了,法明方丈终于定下来了。”
澄心点头:“是,定下了,方丈之前一直犹豫不知派谁好。”
沐钰儿打开折子,只看到微微带着黄色的纸张上印着莲花的花纹,带着微微的禅香,简单大方。
“后天就走。”她随后扫了一眼折子上的字,目光一凝,惊讶说道,“若是按照原定计划,后天不是佛会刚结束。”
澄心点头。
“这么赶做什么。”一侧明庭千不解,“这事反正都拖这么久了。”
“这,贫僧就不知道。”澄心摇了摇头。
“你说这东西寄出去,可以换吗?”沐钰儿晃了晃手中的请帖,随口问道。
众人一惊,随后澄明摇头:“东西都是用泥印封上的,这要如何换?”
明庭千倒是颇为详细地解释道:“东西若是交给驿站上面是有火漆的,一旦有人动了火漆就会被破坏,按道理是很难调换的。”
沐钰儿蹙眉。
“那你们见过这个画像吗?”她从袖中拿出画像。
出人意料的是,面前四个人皆露出古怪之色。
“你们都认识?”沐钰儿吃惊。
“这不是前朝的东西吗?”明庭千声音微微压低,“但是东西不见了。”
“这可是前朝皇室的东西。”秦知宴也跟着偷偷摸摸说道。
沐钰儿更为吃惊:“你也知道”
若是明庭千好歹是礼部的人,管理礼部大小事务,略有耳闻并不奇怪,但秦知宴一个京兆府少尹怎么也知道。
“若是我没记错,雕刻这个的人算起来还算是我家表亲。”秦知宴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道。
“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因为造型独特,所以记得特别牢。”
沐钰儿瞳仁微睁,随后靠近唐不言,小声说道:“小狗狗背景这么大啊。”
——这不是得罪人了。
秦知宴立马竖眉。
“正经些。”唐不言无奈说道,随后又对明庭千和秦知宴说道,“你们去吃饭吧,我们这里还有的忙。”
明庭千叹气:“这次我主动走,不用你赶我。”
“那你们怎么知道的。”沐钰儿扭头去问澄心澄明。
澄心和澄明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事和性空的死有关,还请两位配合。”沐钰儿板着脸说道。
澄心吃惊,神色露出一丝慌张。
澄明站在他面前,合掌念了一声佛号:“贫僧和师兄曾在……”
“方丈屋内见过这尊蓝田黄花弥勒玉雕。”
沐钰儿倒吸一口气。
唐不言倏地抬眸。
“这座前朝佛像在法明方丈这里。”沐钰儿大惊失色。
师兄弟二人沉默不语。
“先去问问其他寺庙请帖的事情。”唐不言开口,打破沉默。
澄明抬头,犹豫问道:“是帖子有问题。”
沐钰儿看着他苍白的脸,冷不丁说道:“你们送给华宗寺的帖子不是他手里这样的。”
澄心低头去看手中的请帖。
澄明沉默。
“有谁动过帖子?”唐不言看着他,沉声问道。
澄明眼波微动,那本消瘦的下颚微微僵住,最后垂颈沉默,没有开口解释。
沐钰儿正打算继续问,却被唐不言拉了拉袖子。
“先去问其他寺庙吧。”他说。
沐钰儿只好咽下嘴边的话。
僧人们都是按照寺庙坐在一起,每个寺庙各有各的位置,沐钰儿便各自找了长老询问。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寺庙都是正常的莲花图文,草堂寺和华宗寺因为接手请帖的是性空和玄气,其余人都不知长什么样子,需要回去确认,净业寺的那位戒嗔长老还在和法明方丈论道,是以他们也不知请帖到底适合样子,至于其他寺庙的人都说是莲花花纹。
“还有一个东林寺的。”沐钰儿目光环视一圈,落在最角落里的那群僧人身上,他们是所有僧人中手腕的佛珠上挂着莲牌的,是以格外醒目。
“帖子在我们道善长老那里,”东林寺的僧人看着那图案,摇了摇头,“我们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佛像。”
沐钰儿环顾一圈,之前在大殿上她是见过东林寺的带队长老的,高瘦,下颚有黑痣,当日只是不停地拨弄着佛珠,嘴里无声地念着佛经。
“他人呢?”她惊讶问道。
僧人们这才回过神来,惊讶说道:“咦,道善长老哪里去了。”
几个东林寺的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说道:“是不是忘记叫长老出来吃饭。”
“不是,我敲门时没人。”有人确信道,“我真的敲门了,还敲了来两次,无人都没人应。”
一个年级稍小点和尚小声说道:“对了,午时过去没多久,我看到长老出去了,是不是还没回来?说不好在和人论法忘记吃饭的时间了,长老不是经常这样吗。”
“要不去问一下其他寺庙里的人?”僧人问道,“或者打包一点晚膳回去,等长老回来。”
“现在都三四个时辰了,长老还没回来,要不还是找一下吧,他胃不好,吃冷的会不舒服的。”有人说。
沐钰儿蓦地想起长行说的话,玄气死前和道善有过不少的交集,现在人不见了。
她眼皮子莫名一跳,心中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东林寺的僧人很快就走了一圈,把所有人都问了一个遍,很快便神色略略有些慌张。
“他们今日都没见过长老。”
“那长老哪里去了。”
相国寺最近人心惶惶,现在落在自己头上几乎每个人都瞬间慌乱起来。
澄心澄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便走了过来:“可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东林寺的一个僧人嘴角微动:“我们,我们长老不见了。”
澄心脸色微变。
“是道善长老?”澄心连忙问道。
“我们刚才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到长老。”僧人苦着脸,“道善长老吃饭最是积极,怎么会迟迟不来呢。”
“许是是相国寺迷路了,相国寺位置不小。”澄心安抚道,“不必着急,贫僧这就让人去找。”
他的神色格外镇定,很快就把人安抚下来。
可,很快事情就开始不对劲,越来越多的人出去,也越来越多的人无功而返。
直到酉时刻漏响起,道善长老依旧不见人影。
食堂内气氛紧张,很久就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久而久之,那声音竟然有些压不住了。
澄明出声安抚着,却又迟迟没有效果。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缕日光也逐渐消失,整个相国寺开始被阴晦笼罩,所有人的情绪都在此处被紧绷到极点。
“怎么又有人不见了。”礼部的人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立刻吃惊质问道。
姜则行不悦质问沐钰儿:“北阙到底查出点什么没有,现在怎么又有人不见了,不会又是出事了吗?”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凶手到底找到了没。”
“若是还不行就找其他人来,快点让那个我们下去。”
姜则行咄咄逼问质问道。
“那我们要不要去前院找啊。”明庭千犹豫着说道,“说不好去礼佛了呢,毕竟前后院隔得远,没听到动静也有可能。”
就在此时,法明方丈同净业寺的戒嗔长老齐齐外面走来,闻言顿时神色阴沉:“只在后院找的吗?”
澄明点头。
“去前院找,把所有地方都去找一边。”法明方丈脸色凝重说道。
沐钰儿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依稀察觉出平静面容下的紧绷。
——法明方丈为何这么紧张。
安静的相国寺立刻热闹起来,一半僧人开始挂灯,一半僧人开始出动寻人。
沐钰儿站在廊檐下,看着来回走动的不安僧人,心跳微微加速。
“我怎么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了。”
这样的动静不该没有惊动一个活人,就连最角落里的张一也探头探脑摸了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现在道善却毫无消息。
唐不言的目光自庙宇的重重屋檐下略过,最后沉声说道:“有人用交.脚弥勒佛的图案把人骗过来,现在正一个个杀过去,张一,你去找草堂寺的僧人和华宗寺的僧人去看一下,他们手中的请帖到底是什么样子,还有东林寺。”
张一严肃点头。
时间逐渐过去,天色完全陷入漆黑之中,千牛卫连同僧人已经把整个相国寺都翻了一遍,陈策甚至想要去后山找一下。
“道善师傅午后不见的,后山东边都是人,不该没有看见,而西边我们就在那个时间段走过,那里只有一条路。”沐钰儿说。
陈策拧眉:“那人到底哪里去了。”
几人说话间,张一满头大汗跑了过来,脸颊发白,一见了人就先嘴皮子颤动了几下,声音在夜风中都带着寒气:“全,全都是,都是那个交.脚菩萨的样子。”
沐钰儿心中一沉。
“统领!”有千牛卫快步而来,“找到了!人找到了!”
陈策大喜:“在哪?”
“在平安店门口的莲花水缸里。”
陈策脸上笑意顿敛。
“死了!”张一一口气差点没转过来。
千牛卫神色凝重:“死了,整个人都沉在水底,那水缸不大,却有些深,我们一直没想到人会在水缸里,还是小钱走累了,靠了一下那个水缸,这才发现水缸边缘竟然有血渍,低头一看就……”
—— ——
那水缸里虽然种了莲花,但大部分是为了防火用的,里面装满了水,如今拨开重重莲叶,便能看到一双不甘心睁大的眼睛,正沉在水底,透过水面幽幽看了过来。
张一吓得连滚带爬躲在一边去了。
道善整个人被奇异地扭曲着,跪姿顿首,偏脑袋诡异地向上摆在,露出那双幽深的眼睛。
——道善死了!
重重火把光照下,只能斑驳地照出众人阴晦不定的脸。
—— ——
陈菲菲看着面前那具尸体,伸手触摸了一下他的关节:“人刚死,甚至不超过两个时辰,大概是在申时,浸泡在水中所以还未形成尸斑。”
“四肢全都被人打断了。”她打量着道善明显有问题的手脚,伸手按着几个关节,沉声说道,“生前打断的。”
沐钰儿扬眉:“凶手杀了三人都是虐杀。”
“被打断手脚怎么不叫啊。”王新惊讶问道。
陈菲菲点头,目光在死者脸上一扫而归,突然咦了一声,惊讶伸手捏着他的嘴角,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他的舌头……”
她沉默。
“被人割了。”
沐钰儿吃惊地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口腔。
“动作很干净。”陈菲菲说道,“手起刀落,两侧唇角都没弄伤。”
“凶手能搬得动性空,也制服住道善。”沐钰儿沉吟,“是个高手吗?”
道善体型中等,但若是挣扎起来,未必没有力气。
陈菲菲已经开始脱他的衣服,衣服刚脱下一半,脸上更加惊讶。
“他身上怎么也有伤口!”
跳动烛火下,一道道鲜红的伤疤正清晰的落在众人眼前。
相比较性空身上已经不甚清晰的伤疤,他的伤口更加密集,更加多,甚至不加掩饰。
沐钰儿打量着那些伤口,沉声说道:“都是江湖打斗才会在这里的地方照成伤口。”
“江湖打斗更加凶险,往往讲究一刀毙命,经常朝着人的致命伤砍去。”她解释道,“胸口,膝盖和脖颈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
唐不言沉默。
“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掐着脖子,浸在水里淹死的。”陈菲菲指了指他后脖颈处的一道淤青,“凶手套住手,所以不曾留下手指印,然后掐着他的这个位置把人按下去。”
“有过挣扎吗?”唐不言的目光在他的手背上扫过。
手背手臂上没有任何淤青,腿脚上也没有磕磕碰碰的痕迹。
“没有……”陈菲菲突然站直身子,大惊失色,“他怎么没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