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如生,近乎狰狞。
“这里确实不太像能藏钱的地方,但外面的人交代,每次都会有人压着大批的银子用来平分的,一半留在这里,不知用途,但另外一半会送给宋林森,之前的钱能顺着船只散出去,但总不能每日都散,所以现在这里一定有没带走的钱。”
程捷也不嫌麻烦,拎着阿倍阿每远成到处走,站在门口和唐不言分析着。
“你说会不是在水下。”他说,“但我已经让人下去游一圈了,现在还没发现异样。”
“你不觉得这里的屋子布局和鲁府很像吗?”唐不言冷不丁说道。
沐钰儿一个激灵,仔细打量着屋子,随后退出屋子,观察着整个巢穴,瞳仁微亮。
“坐东朝西,圆弧形,确实有点相似,只是鲁府都是花,这里到处都是水。”沐钰儿话锋一顿,“花,水……花下面都是水,那按理水上面也该有花才是。”
“这里不都是花。”唐不言随手一直窗外。
雪白的芦苇在风中微微摇晃,无知无觉地感受着混乱的这一日。
沐钰儿怔怔地看了一会,随后了然,看向阿倍阿每远成,意味深长说道:“所以有个机关啊。”
“所以到底在哪呢。”她慢吞吞说着,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虎头上。
虎头狰狞,一双空洞的眼睛阴森森的看向门口众人,瞧着格外渗人。
唐不言同样在看这个虎头,沉吟片刻,便打算把手伸进虎嘴里。
“等会。”程捷看的眼皮子一跳。
沐钰儿也眼疾手快一把抓着他的胳膊,一马当心说道:“我来我来。”
唐不言蹙眉:“太高了。”
沐钰儿不高兴皱鼻子:“我不会踩桌子吗,嫌我矮是不是。”
“你不矮。”唐不言认真说道。
沐钰儿的身高在女子身上已经算得上修长纤细,只是这个虎头悬挂得格外高。
“行了。”沐钰儿用脚勾来一个椅子,利索爬上去。
阿倍远成阴沉着看着两人。
虎头凑近了看竟然还有一股腥味。
沐钰儿并未直接用手,而是用刀柄碰了碰虎嘴。
一声沉闷的声音。
“嗯?”沐钰儿惊讶,低头去看唐不言,“这个好像是假的,外面是虎皮,里面是铁的。”
“看它里面是什么?”唐不言说,“小心些。”
沐钰儿嗯了一声,用刀柄在外面敲了敲,敲打了好一会儿,最后都能盯上那双空洞的眼睛,把长刀伸进去左右各敲了一下,只听到咯吱一声,一直紧闭的虎嘴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按钮出现在嘴里。
“真的有啊。”程捷惊讶说着。
阿倍远成见状,脖子上青筋暴出,神色激动。
沐钰儿伸手按了按,只是手刚松开的时候,原本平稳的船只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外面传来惊呼声。
沐钰儿在晃动的一瞬间便跳了下来,刚一落地,就被一只手紧紧抓着手腕。
手指微凉贴着脉搏,并未随着剧烈的波动而松手。
沐钰儿盯着那秀白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犹豫一会儿,反手握着他的手臂,干巴巴地哄道:“没事,别怕。”
唐不言在剧烈的晃动中扶着柱子,只觉得那话落在耳中,第一次体会出榆木的迟钝,不由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冷静着。
幸好,剧烈的晃动并不持久。
但很快外面就传来一阵惊呼声。
“快看啊,怎么多了一个黑屋子。”
“你发什么疯啊。”程捷大怒,花了大力气这才止住突然发疯的阿倍远成。
“看来我们东西找对了。”沐钰儿松开唐不言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房门。
只见东面的位置出现一个小小的铁坐的黑屋子,而原本那是最右边作为仓库的船只。
“这个小屋子原本和船舵放在一起,就挂在芦苇荡下面,我们的人一开始都没有仔细看,而且那艘船下面的夹板是可以打开的,有一个单独的通道,这个小屋子刚才就像被水吸引一样,竟然直接上来了。”副将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大为吃惊。
“好精巧的设计啊。”沐钰儿闻言感慨。
“你们怎么知道东西在这里的?”程捷好奇问道。
“灯下黑。”唐不言淡淡说道,“我们一进寨子就看到虎皮凳子,虎骨,甚至还有虎掌被悬挂在屋檐下,所以在见到这个狰狞的虎头时,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忽略了,越是平常的地方越是奇怪。”
“我就是直觉。”沐钰儿摸摸下巴。
“那我们去看看吧。”程捷低头看着阿倍远成,得意炫耀道,“你瞧,我家小表弟自己找到的。”
阿倍远成一双眼通红,阴鹜地盯着唐不言,随后竟然笑了起来,沙哑说道:“找到了又如何,你们进不去。”
唐不言跨出房门,朝着那个位置走去,声音平静:“你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阿倍远成心中生出一股不详。
“杀鲁平。”唐不言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蠢。”
这个字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别说阿倍远成,就连程捷和沐钰儿都吃惊。
“少卿还会骂人!?”
“小表弟你怎么会骂人了!”
两人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鲁平的账本不过是鲁寂做生意这些年的人员单子,完全和太子无关,与你们的计划无关痛痒,陛下不会相信一个已经有污点的人证词,就算他手中的东西被递到陛下手中也毫无作用。”唐不言声音平静,“那他为何还会被杀。”
沐钰儿脑子转得快,立马说道:“说明他手中有一个东西很重要,和他们有关,不得不死。”
“什么东西很重要?”唐不言反问。
沐钰儿沉吟片刻:“他们的账本!”
“鲁寂把鲁平放在这里一定是有作用的。”唐不言淡淡说道。
小屋子就在最右边船只的船板上,乍一看就好像完全镶嵌在这里一样。
与其说是一个屋子,不如说是一个大箱子,完全没有任何拼接的地方,浑然一体。
沐钰儿转了一圈,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表面,最后轻轻一跃,直接约到小盒子上面,随后发来一声惊疑的声音。
“怎么了,上面有开口吗?”程捷激动问道。
“哪个,鲁平是不是带了一个面具来洛阳?”沐钰儿的脑袋探出来,“面具在哪?”
唐不言了然,找了一个小兵,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上面有一个面具大小的东西。”沐钰儿回到唐不言身边,熟练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唐不言的脸,最后确定说道,“没错,两个你的脸这么大。”
程捷看着两人的相处,不由歪着头,眨了眨眼。
——小表弟的脾气怎么变好了。
就在几人等着小兵去拿东西回来,副将那张一叠纸匆匆走来。
“都没见过太子,鲁寂也没见过,也都没有见过双章,大部分人只见过宋林森,但有一个人说鲁寂有点像账房先生。”
“至于奇怪的事情大概就是这里每逢初一当夜会闹水鬼,有人亲眼见过,那水鬼指甲很长,脸上只有眼睛,皮肤惨白。”
沐钰儿听着有点耳熟,掏出本子翻了翻:“是这个吗?”
副将仔细看着,最后犹豫说道:“有,有一些像,但这个有点肥嘟嘟了,见过水鬼的人都说水鬼细长伶仃的,很是吓人。”
“就是这个,人扮的。”沐钰儿稍微解释了一下,“然后呢,就没人下水抓一只,来解剖看看吗,都没发现问题吗?”
副将被这个凶狠地操作震了震,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一开始有人凑热闹,结果被人放干血飘回来,所以后来他们的大当家不准他们当日出门,索性一月就一日,为了性命期间,他们初一白日都不靠近这艘船。”
“所以初一是他们每日运钱的日子。”沐钰儿蹙眉,“我估计老虎的机关开错了,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不会出事吧。”
她打量着面前的黑屋子。
阿倍远成冷笑:“定叫你们万箭穿心。”
程捷立马一拳头砸过去:“叫你说话了吗?”
“你说的账房先生找到了吗?”唐不言突然问道。
“没,人跑了。”副将挠挠头,“一个月前,带夫人一起跑了。”
“一个月前,夫人,跑了。”沐钰儿慢吞吞说道,“怎么有点像鲁平啊。”
“不是鲁平,给他们看了鲁寂的画像,都说不像,不过有个人之前跟着账房先生干过几日,说嘴巴倒是有点像,对了那个人不叫鲁平,叫什么祝高。”
沐钰儿吃惊:“难道还有第四个像鲁寂的人?”
“你们可有那个叫鲁平的画像,我给他们去认一下。”副将说。
沐钰儿摇头:“找到的时候都是碎尸了,再找到头的时候,面容都腐烂了。”
“这样啊。”程捷也跟着叹气,随后又安慰道,“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说不好就是鲁平,没画像也没事。”
唐不言把那叠供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扭头去问沐钰儿:“陈仵作不是给这兄弟两人都画了头骨的样子,你带了吗?”
沐钰儿点头,从袖中暗兜里掏出被折成小块的纸张:“怕你有用,一直放着呢。”
作为仵作除了要检验尸体,还有一个修复遗容的工作,所以陈菲菲的画画一直很不错。
她一共画了四章,鲁寂和鲁平,那个赌徒,还有那个和鲁平一起死的女人。
鲁平那张除了头骨还有一个画像,是陈菲菲自己根据头骨复原的。
“这个长得还挺像鲁寂的。”程捷惊叹。
“我与你说过鲁夫人袁沉敏于水粉胭脂一事上很是精通。”唐不言说道。
沐钰儿点头:“你还说她很厉害,很多人都抢着请她去。”
唐不言让人取了桌子和笔纸:“对,但我没和你说清楚,袁沉敏调配胭脂水粉是厉害,但更厉害的是她化妆技术很好,能把两个完全不相似的人画成差不多的。”
沐钰儿惊诧:“那不就是易容术。”
唐不言沉吟:“差不多,但人的骨骼是不能变的,能做的都只是皮肉,鱼胶做成的面皮便肖像人皮,但不耐放,最多存放两日,但袁沉敏临死前说过,叔侄两人长得颇有相似,这人说账房先生的唇和鲁寂有点像,所以我推测这两人的唇确实是相似的。”
他指了指鲁寂的画像:“而且唇部不好变,或者说,可以变,但日日要维持这样的变化,更容易出破绽,不如直接不动。”
沐钰儿点头:“人最容易便的地方是眉骨、鼻梁和颧骨,额头经常容易出汗,很容易脱落,下颚处因为低头抬头各种动作,也很容易露出破绽。”
“你看他们形容那个账房先生微胖,面容雪白,眼睛小。”
唐不言沉思片刻,随后很快就下笔画着,没一会儿,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浮现在画纸上。
“这是……鲁平伪装的样子。”沐钰儿拿出鲁寂的画像打量了片刻,“有些隐约的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副将捧着画像去问人,没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回来了:“少卿好厉害!”
“对上了吗?”沐钰儿激动问道。
“一模一样。”副将惊叹说,“说和两年前来这里的祝高一模一样,后来祝高胖了一些,但完全看得出就是他。”
“你真厉害!”沐钰儿扭头,眼睛亮晶晶地夸道。
“他原来之前在这里做账房先生,怪不得能知道绝密,你们还一定要把人杀.了。”沐钰儿去看日本浪人,笑眯眯说道。
几人说话间,小兵捧着那个面具走了出来。
阿倍远成一见面具,一双眼顿时通红:“果然,叛徒,那个叛徒!”
沐钰儿懒得理会激动的人,接过面具再一次约到盒子顶部。
“你们要不先退开一点。”她说道,目光落在唐不言身上,担忧说道,“你找几个人保护一下你。”
唐不言蹙眉。
程捷闻言,马上把小表弟牢牢挡在后面,还退了好几步,结果刚退了三步,小表弟就不肯动了。
他拽了一下唐不言的袖子。
唐不言冷淡把袖子抽了回来,甚至从他背后绕出来
——小表弟的脾气,还是好差啊。
程捷卑微落泪。
“无事。”唐不言握拳咳嗽好几声,这才继续说道,“机关是需要凹槽的,这个而盒子表面光滑,且藏在里面动静太大,且是一次性的,不太像暗器的操作。”
他一本正经解释着,程捷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
沐钰儿见众人都走了一步,便把面具扣进去。
面具严丝合缝扣在那个凹槽里,只听到细微的一声叮,面具竟然完完全全镶嵌进去,随后面具古怪的彩色线条,瞬间变成大红色,与此同时,那双空洞眼睛猛地出现两只眼珠,阴沉沉地看着来人。
沐钰儿握紧手中长刀,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双被人挖出来的眼睛被融在血红琥珀上。
那双眼睛栩栩如生,过于逼人,她心中作呕,但还是高度紧张地看着面具。
“咦,这面的铁面是不是要裂开了。”
“下来。”
唐不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沐钰儿身上。
沐钰儿再见那面具再无任何动静,犹豫一会儿便回到唐不言身边。
就在此时,原本浑然没有任何裂缝的铁壁突然冒出裂缝,同时一阵铁链的声音响起,一个个木箱竟然被送了出来。
副将上前打开木箱,赫然是一整箱银子。
阿倍远成脸色灰白。
机关运行了两炷香时间,足足吐了二十箱银子。
“两百万银。”程捷大惊,“一个月就有两百万两的利润。”
直到最后,那个铁盒发出一声卡壳的声音,最后缓缓吐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沐钰儿和唐不言对视一眼。
——账本。
副将小心翼翼拿下,仔细检查过,这才递了过来。
沐钰儿接了过去,轻轻打开盖子。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印着鹤梅图案的信封。
“这不是双章的图案。”程捷小声说道。
沐钰儿拿出十几份信件,最底下的赫然是一本陈旧的账本。
唐不言翻看了一会儿,扭头,看着阿倍远成意味深长说道:“怪不得宋林森想杀你,却又不敢杀你。”
阿倍远成木着一张脸,阴沉地看着他。
程捷心急,那过来自己翻看了一下,最后砰地合上账本,嘴巴打了一个磕巴。
“殿下,殿下有救了。”
里面赫然是这些年蛟龙帮与不同人的交易,双章和宋林森的名字高居第一位。
“那我们现在去抓人吗?”沐钰儿激动说道。
唐不言接过沉甸甸的册子,清冷疏离的眉眼在朦胧水汽下冰冷霜寒。
“也该去会会这个郑州盐铁装运使宋林森了。”
作者有话说:
下账这个案子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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