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绝望,想着正在种草的父亲,又只能强打起精神营业。
不错,黑羽快斗无薪兼职、面临严重的精神攻击都没有当场提桶跑路的原因,就是厂长手里捏着他老爹。
入职玩具厂的第15天,隔着探视窗,他亲眼见到了黑羽盗一。
黑羽盗一物理上的变黑了(种草晒的),气质依然优雅从容,见到儿子时,失态的表情只持续了半秒钟。
黑羽快斗声嘶力竭:“老爹,真的是你——”
黑羽盗一神色复杂:“……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黑羽快斗:“说来话长,你在里面过得好么?”
这话问得有点怪,不过黑羽盗一正经答了:“还可以。”
两人互相嘘寒问暖一通。
这些天送快递,极大磨砺了快斗的心智,以至于他在听见老爹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每天都在种三叶草”时,没有半点惊讶,接受得游刃有余。毕竟,这样一位有病的Boss安排别人去做什么事都不意外,三叶草很绿,很护眼,还不错。
自那天起,黑羽快斗拥有了定期探监权,如果季度业绩表现优秀,还可以延长和老爹相处的时间。
他能怎么办呢?快递,必须送快递!
兼职时间一长,黑羽快斗也就从羞耻变为麻木。
往好处想,起码大家都知道‘积德’在捏他‘基德’,由于画风差距太离谱,没有人没考虑过怪
盗基德本人就是积德快递小哥的可能性,‘基德’的格调还稳在一个相当优越的高度上,这给予快斗一些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今天晚上有五单快递。
乘着滑翔翼起飞看似帅气,却也十分折磨人,更别提负重飞行。
还剩下最后一单时,黑羽快斗很累,究竟找了个高层公寓的阳台,暂作休息。
他降落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白纱帘起起伏伏,像夜里的温柔海浪。
屋内,名为吉田步美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梦见了电视剧里的吸血鬼先生。
吸血鬼先生会变成蝙蝠,降临到女主角身边时,翅膀化作潇洒宽阔的斗篷。
窗外,似乎站着个人。
这一发现,令步美瞬间精神起来,雀跃与期待战胜恐惧。她穿上拖鞋,义无反顾地走向窗边。
推开窗的刹那,斗篷映入眼帘。
站在她家窗台上的少年身姿挺拔,清瘦纤长,转过头时,夜色为他的侧脸作衬。
但他穿着一身绿。
阳台上还放着一个可疑的快递箱。
步美:“。”
正在摸鱼的黑羽快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黑羽快斗风度翩翩,莞尔一笑:“晚上好。”
吉田步美犹豫地说:“那个,大哥哥,我没有订扭扭车哦。”
黑羽快斗:“……咳,我飞累了,在这里休息下。”
这一段小插曲,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不多时,黑羽快斗挥别小女孩,送完最后一单扭扭车,在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宣告收工。
他原路返回,逆着风往门店方向飞,这一身显然不能见人,得换上常服回去。
途经一条河流时,黑羽快斗发现有人跳河。
那个人似乎对人世毫无留恋,“噗通”一声,扎进水里。
很晚了,桥面上的灯也昏暗,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只隐约认得那是个黑头发的青年。
“……这可不行啊。”他想。
黑羽快斗立刻调转方向,提前来到河的下游。
这一河段并不深,水流也不急,他脱掉赘余的装备和外套,提前下水,顺利地把那人捞了上来。
黑羽快斗把他扛到岸上放平,发现这家伙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哪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也完全不损他的容貌,平日里一定非常受异性欢迎。
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半夜的,突然入水。
黑羽快斗试了试,对方还有呼吸。他犹豫要不要给这人做心脏复苏,但他生怕技术不到位把人胸骨摁断。
几秒后,黑发青年睁眼。
他的瞳孔呈现出一种静谧的鸢色,转头望过来时,眼神说不出来的多情温柔。
而这人说的话就不太好听了,甚至是嫌弃的语气:“唔……怎么是个男人?”
黑羽快斗:“?”
对救命恩人这种态度,这家伙还是人吗?
鸢眼青年起身,没事人似的,再度走向河边。
黑羽快斗忍不住了,拽住他的手臂,拦住他:“你不会又要去入水吧?”
“嗯。”对方坦荡承认了,并轻松挣脱。
那语气无比自然,完全没有半分求助的意思。
黑羽快斗眉头一皱,把这个人刚才的神经病举动顿时抛到脑后,搜肠刮肚地拼凑词汇:“你还那么年轻,别为一时间想不开毁了一辈子,还有那么多年要活,眼前的困难在以后看只是一时的……”
“这样吧,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诉。反正我对你来说是完全的陌生人,就把我当成树洞。”
类似的劝导话术,太宰治已经听过太多遍,产生了完全免疫的效果,少年说出口的话,仿佛蚊子嗡嗡一般,传到耳朵里,都听不清讲些什么。
他回头,漫不经心地瞥了黑羽快斗一眼。
结果突然看到了墨绿色的青蛙印花滑翔翼。
太宰治停下脚步:“?”
几秒后,太宰治抬手,指着滑翔翼:“那个,是你的吗?”
黑羽快斗十分羞耻地承认了:“是的,我用它,送快递。”
太宰重复:“你用滑翔翼送快递?送什么?”
快斗:“……送扭扭车。咳。”
太宰治:“扭扭车?……孩子们玩的那种吗?”
黑羽快斗:“。”
此时无声胜有声,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答。
太宰治调头走向滑翔翼,仔细观察,半晌,饶有兴致地笑了下。
“我突然不想死了。”他说,“这个怎么玩?可以借给我试试吗?”
黑羽快斗:“?”
太宰治:“在空中被狂风席卷,伞翼折断坠落,就这样死去,也有种凌厉的美感呢。”
黑羽快斗:“??”
有病?
……
10年前。
北条夏树走累了,在树下的长椅歇息。
他刚坐下不到五分钟,来了一对大半夜不睡觉出门压马路的情侣,两人看不见他,无比自然地占走他的长椅。
北条夏树无能狂怒,并发表了一些白色相簿宣言:“明明是我先来的!”
情侣听不见,你侬我侬,低声调笑。
北条夏树:“……”
可恶!
换做平时,他会若无其事地笑笑,起身离开。
但他现在是隐形人。
毫无疑问,隐身能够大幅降低一个人的道德底线,想必大部分人都做过“拥有隐身能力去偷银行”的梦。而北条夏树这个人,作为一名准资本家,底线相当灵活。
他抬头看了眼,攀着树杈,三两下爬上蓝花楹树。
这棵树正位于长椅上方,随着北条夏树的动作,如同起了一阵大风,枝头淡紫色的花朵摇晃着飘下,落在这对情人的头上。
他们欣喜:“啊,真美呀……”
半分钟后,北条夏树坐稳了,开始疯狂摇晃树枝。
花叶毫不吝啬地抖擞下来,窸窸窣窣,掉了一地,他们看不见他,只发现树枝震动幅度大到离谱。
行道树半夜抽风,蓝花楹秒变打人柳,配合夜黑风高,这场面诡异得要命。
年轻女人哆嗦了下:“凉乃君,感觉有点……我、我们走吧……”
男人同样神情慌张,强装镇定地说:“好、我们去那边看看——”
两人脚步由慢转快,拔腿飞奔。
北条夏树乐了一会儿,盼着能再来几个人给他吓吓。
不过现在着实太晚了,十几分钟过去,行人都没几个。
他也不觉得扫兴,靠着树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寐。
年纪小、还住在森先生家的时候,民居街道边上,就有几棵蓝花楹。
浅粉的春樱谢了,淡紫色的花树接替它,成为初夏的点缀。
也是一个稍显闷热的夜里,年幼的北条夏树戴着小黄帽,走过某棵树时,若有所感地抬头。
一只绿眼睛的长毛猫,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专注、认真。
那应该是只缅因,长得威风漂亮,大概率是跑出来的家养猫。
猫这种生物,分明喜欢观察人类,可人一旦凑近,又会迅速逃走。
于是那一次,北条夏树没有试着接触它,多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今晚月光很亮,照得花树如同一片如梦似幻的紫雾,他被蓝花楹拥簇着,皮肤透着莹莹的白,风一来,那柔软的额发服帖地吻着脸侧,眼睫也跟着发颤。
黑泽阵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渐渐放慢脚步,却没有立刻走过去。
鬼使神差的,站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抬头看着夏树。
不知过了多久,反倒是北条夏树先发现他。
“……你来多久了?”
他不无惊讶地想,原来这个时候走路就完全没声音了吗?
黑泽阵颔首,语气淡淡,咬字却暴露一丝莫名的怒气:“为什么在这里?”
北条夏树:“。”
他不久前才说过“那我就在你门口睡觉”,本以为天亮了再回去也没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偷跑了。
然而,黑泽阵的恼怒,却不是因为夏树心口不一的行动。
将近两个小时,他将这片街区寻了个遍,几乎快要放弃了,却突然看到某个没心没肺的人在树上躺着,神情悠闲。
这一瞬间,杀了他的心都有。
“……我。”北条夏树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谨慎地将那句‘那你为什么在这’的反问吞下去,就着刚才记起来的童年往事,胡说八道,“我上来抓猫,有只很漂亮的猫。”
银发少年抬起眼睛,月光将他翡冷的瞳孔照成冰绿色。
他问:“猫呢?”
北条夏树:“跑了。”
这毫无诚意的搪塞,令他看起来更生气了,又有转身就走的意思。
北条夏树连忙喊住他:“等等!”
黑泽阵:“干什么。”
“我……”他想了想,用诚恳的语气胡说八道,“我只会爬树,不敢下来,你帮帮我。”
——怎么可能,哪有人只会爬不会下,那是蠢蛋中的蠢蛋。
然而,黑泽阵,没有怀疑这个说辞的真实性。
他对着夏树伸出手臂:“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