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胡话, 我们昨天才见过面。”日本威士忌指了指餐桌上的玻璃杯,笑道:“喏,你不是还带了花回来, 忘了吗?”
“……花?”
“是啊, 我正准备出门买只花瓶来着。”
清水清顺着那只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插在水杯中的白色小花努力伸展着茎叶, 却仍旧无可避免地带了几分萎靡。
它属于草地、属于花园、属于蓝天白云、属于这世间的一切自然,而不是一只玻璃杯或者一只花瓶, 所以它维持不了生机, 从它离开泥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来日的枯萎。
“不用麻烦了。”
那朵花的轮廓逐渐与一束放在无字墓碑前的白花重合,清水清抬手随意地擦了下脸颊上未完全干透的水痕,语气平静地挑明事实:“反正它明天就会死掉吧。”
他记得那枝花。
在某场任务结束后, 他突发奇想地从任务目标家里折了一枝白色的小花带回去。
人生大部分时光都在组织里度过, 对生活常识的知识储备量极其薄弱, 于是他就也没意识到送给别人一枝白色的菊花是多么失礼的行为。
可日本威士忌只是流畅地接过花,笑着说要去买一只好看的花瓶把这朵花养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说希望死后能再收到一朵这样的花,清水清当时没有想太多, 他向来是一个不爱多想的人,但是“死”这个字还是让他当即决定再也不要送日本威士忌什么花不花的了。
他的确无法理解生命的意义, 但是那并不影响他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想要的是一个活着的日本威士忌。
生命中有关父亲角色的缺失, 让他在逐渐接受日本威士忌后不自觉地将其代入了父亲的形象中,他敬爱这位年长者,他和日本威士忌是搭档、是上下级、甚至可以说一句是朋友, 与此同时, 出于立场不同, 他们又是敌人。
清水清曾经质问自己,扪心自问,在事迹败露之前,你真的没有意识到日本威士忌是个警察吗?
明明嘴里说着厌恶虚假,但是让他深陷这种欺瞒泥潭的人恰恰就是他自己,他让自己只看得到他想看的画面,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迫使自己忽略异样。
但是一切都无所谓了,纠结已经毫无意义,所有美好的过往和对立的纷扰都已经褪了色,因为日本威士忌死了。
最让清水清感到悲哀和痛苦的并不是最终没能救下日本威士忌,而是他甚至没有尝试去救,当那个有关日本威士忌是卧底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只是在安全屋静坐着,听着突兀又急促的手机铃声从喧扰走向寂静,随后再也没有响起过。
他未必一定能救下日本威士忌,也未必不能救下日本威士忌,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做,甚至幼稚地没有接听那通电话。
日本威士忌的那通电话不是为了求救,那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或许只是想最后说几句唠叨和劝告,但是他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和幼稚,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熄灭,听着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却始终没做出任何动作。
不久后,新的消息传来,日本威士忌死了。
他知道日本威士忌葬在哪里,毕竟总会有人想让他知道那个地址,但是他始终鼓不起勇气踏入墓园,因为事发的那一天他什么都没做,他痛恨自己的不作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走向了死亡。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摸了摸,大概是顾忌那些缠绕在额头的纱布,那只手上的力度很轻,清水清没躲,透过略长的刘海去看那位他许久未见的搭档。
“但如果它明天就会枯萎,那就更要趁着今天好好对待它了,对吧?”
清水清微愣,半晌才喃喃道:“……对。”
“休息一会儿吧,清,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稍微年长一些的男人推着银发青年走到客厅,把对方按在沙发上,自己却没坐下,拿过搭在沙发背的外套穿上。
“你要去哪儿?”清水清仰头问道。
“为送你的花买一个好看的花瓶。”男人笑着跟他商量起来:“蓝色的怎么样?浅蓝色的话,和白色的花搭在一起一定会很好看吧。”
是的……很好看,他曾经见过那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