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清将视线转移到站在旁边的另一位下属身上,点头示意:“诸星。”
“清酒先生,好久不见。”
“虽然很久没见过,不过你最近的事迹我倒是听说不少,做的很不错。”黑麦威士忌在任务表现上一直都相当不错,每个任务都完成得很漂亮,前段时间更是在某个任务中力挽狂澜,一时间成为了组织内的名人。
或者说,从这名为诸星大的男人自正式加入组织完成第一个任务又踏上一路飞速晋升的那天起,就已经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忌惮。
Boss对这个人的赞誉不是凭空而来的,站在组织的方面看,黑麦威士忌的确无可挑剔。
“您过誉了。”诸星大相当矜持。
这间安全屋同他的安全屋在格局上几乎没什么差别,况且他也来过不少次了,清水清随意扫视了一下,没看到第三个人,于是轻车熟路地摸去了厨房。
“绿川,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对料理一窍不通的清酒先生如是说,跃跃欲试地想找点事情干。
“不用,刚刚安室和诸星已经帮我弄的差不多了。”绿川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的装盘工作,转头问道:“不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吗?很快就能开饭了。”
“饶了我吧……我都已经坐了一整天了。”清水清干脆随意挑起了个其他的话题:“说起来,绿川你真的很擅长料理呢,是有专门学过吗?”
“不。”绿川光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清水清笑容一滞,在下属将狐疑的视线投过来之前,又把带着点勉强的神情恢复如常。
“原来是天赋啊……”
【“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把你留在这儿的?你明明这么有天赋,这么的……适合做一个杀手。”】
依靠在厨房门口的银发青年喃喃道:“天赋……真是个好东西呢。”
“嘛,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我也做出过很糟糕的料理的。”
“搞定了!”绿川光拍拍手,提高音量道:“安室,过来帮忙端菜!”
“来了!!”
*
这顿饭的确是超乎清水清的想象,不是指这顿饭本身,而是诧异于坐在桌边的人。
说实话,他真的很难想象安室和黑麦坐在一起相安无事地聊天、吃饭的画面,而这竟然已经成为了现实。
清水清承认在见到这种画面时是心情愉悦的,他热衷于看到自己的队伍能够拥有相对和谐的氛围,当初为了把诸星大放的离自己近一点方便考察所以把这个人调过来做下属,比起他本人的生活,其实最受影响的其实是绿川光和安室透,但是当时也没什么更简单的方法了。
如果这三个人能够好好相处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哪怕不能相处融洽,也总比互相烦扰好得多。
——但是这种良好的氛围也就仅限于这顿饭中了。
清水清站在门口跟三个年轻的下属一一道别,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有些一双湛蓝色的猫眼的下属身上。
“那就再麻烦绿川一下好了,来送送我吧。”
“啊……好的!”绿川光不假思索地应下来。
随着轻轻的“咔嚓”声,房门被合上,门内与门外的空间被一扇门隔绝成两个世界。
安全屋内,两个男人脸上挂了一晚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视线相交时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
“呵,还挺会装。”
“彼此彼此吧,波本。”
空旷的走廊里,清水清站在门口,慢吞吞地从口袋中摸索着钥匙。
“辛苦你了,绿川。”
“只是一顿饭而已,而且大家都有帮忙……偶尔在休息日动手认真做一顿饭也很不错。”离得这么近,根本没有要送一程的必要,更何况以清酒的性格也根本不是需要陪送的人,绿川光知道他这位上司一定有其他话要说,静静等待着下言。
“不止是那个……绿川,你一定对这顿晚餐花了很多心思吧?”
绿川光沉默地看着银发青年的背影,不确定该如何回答更好,干脆就没吭声。走廊的灯骤然一晃,他分神想到,这种情况好像已经出现很多次了,是电压的问题还是灯丝接触不良?总之明天要和管理员提一下尽早修好才行。
银发青年缓缓转回身,随着打在脸上的阴影的消弭,盛满温和的海蓝色的眸子暴露在模糊的灯光下,那张总是略显疏离的脸上挂着的是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他认真道:“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太好了。”绿川光的精神一松,跟着笑起来。
“谢谢,绿川,你费心了。”清水清摆了摆手,语气轻松道:“回去吧,再见。”
猜错了,竟然真的只是普通地让我送一送吗?绿川光思忖着,一边面色如常地回道:“再见,清水。”
清水清看着那位贴心的下属回到另一间安全屋,透过未关全的门缝,他隐约看到了两个挺拔的身影正不欢而散地转过身,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又不约而同地匆匆重新提起笑容。
看,假的就是假的,无论怎么精心地粉饰太平,都终究成不了现实。
只不过有些人在面对这种心目中的假象时,心甘情愿地加以配合,又努力忽略所有细节骗过自己,最终沉溺在虚假中不可自拔,于是这份由他人创造的虚假世界里竟然也有他本人增添的砖砖瓦瓦。
清水清远远地对着那两个面色紧张的下属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某些时候,其实他乐于享受那种虚假的美好,只不过是不再相信罢了。他已经见证过太多太多的虚假被击碎,他知道那种被“营造”出来的美好是多么脆弱、多么地不堪一击,就像烟花、流星、萤火一样易逝,那种缥缈的事物注定无法琢磨轨迹或真正把握。
“诶,原来你在这儿。”清水清蹲下身,把不知何时掉在门口的钥匙捡起来,自言自语道:“还以为忘带了……”
走廊里本就恍惚闪烁的灯猛地一亮,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瞬耀眼的白光,随即整条长廊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啧,灯坏了吗……”突如其来地失去视线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身前的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一束柔和的光打在身前,半蹲在门口的银发青年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眼角沁出一抹生理性的泪水,本能地握紧了掌心里带着点微凉的钥匙,掩在一小块儿阴影下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逆光下,他无法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的真切面容,但是只消一眼便足以认出那是谁。
“啊……你回来了。”
门内的人没说话,只是静默地递出了一只手,于是清水清笑着把手搭上去,手掌相触的那一刻两只手彼此握紧,半蹲在地上的银发青年配合地顺着那人手上的力道站起身。
这就是他可以不再困顿于充满谎言的美好与冰冷残酷的现实的原因。
虚假的欢声笑语、脱离实际的和谐、或许出于善意的谎言、立场的扭转与对立、记忆中故人的改变、或走或留、或生或死……他早已认清现实,早已摆脱无止境的内耗和纠结,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会站在原地等待的总是满怀期待的少年。
清水清想:就这样吧,都无所谓了,只要他还在,只要他还站在我的身旁,只要他没有背叛我——
琴酒,我此生所遇中绝无仅有的真实,我无法割舍的、我唯一的“有”。
“琴酒。”
“嗯。”
“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
“你难道不是该说‘我也是’才对吗……”
随着房门的缓缓闭合,几句无意义的轻松闲聊的尾音连同柔和的光线被一同封进门内,漆黑的走廊里,已经熄灭的灯泡挣扎着闪烁起一抹薄弱的微光。
*
“hiro,你好像还没说吧。”安室透洗着碗,扭头看了一眼倚在厨房门边的好友,随口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邀请黑麦一起吃这顿饭不可?”
“没什么,恰巧今天有空……恰巧感觉他或许想看到这种场景。”
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们彼此之间都清楚那个“他”指的是谁。
安室透眼皮一跳,把手中的碗碟放下,转身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自家这位幼驯染,黑色碎发、湛蓝色的猫眼,明明完全不同,在某一瞬,他却恍惚间看到的是今天下午倚在相同位置的那个银发青年的虚影。
“hiro,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和……”清酒越来越像了。
“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有着一头金发的年轻人转回身,垂眸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瓷白色的碗碟上,口中不忘叮嘱道:“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
“好。”绿川光自然地笑笑:“你也是,zero。”
平静的一天,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