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清将手搁在桌面,看着鲜红的血液缓缓地顺着针管流走,平常健谈的两个下属突然就变成了闷葫芦,贴着墙边站在角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罚站。他无聊中找了个话题,随口问道:“为什么要抽血?平常不都是这个机器那个机器扫描什么的吗。”
“说了你又听不懂。”少女递了根棉签让对方压住伤口止个血,虽然嘴上吐槽,但她还是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了一句:“简单来说,用来确认你的细胞对一些药物成分的敏感度。”
她起身将那管血放入低温箱以保证细胞的活性,又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发现另一个问题,转头问道:“开车,一个人还不够吗?”
清水清也不好明说第二个是自己想跟过来,他一时间没忍心拒绝就给带上了,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怕他们累,一个来程开,一个回程开。”
宫野志保:……
“清酒的下属的待遇,果真是名不虚传。”
在刚刚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时,说一点都不慌是不可能的。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或者说从第一次见到这个银发青年直至这个人离开,她都误以为对方只是琴酒带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跟班儿,结果谁能想到他竟然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一个。
为什么会有上司天天被下属安排得明明白白还不敢还口的啊?!
况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正经组织高层该有的模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脾气好又心大,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还口……甚至还会偷看别人的杂志去买小熊玩偶。
宫野志保叹了口气。
从美国回来后,他们第一次在实验室碰面时,她碍于对身份认知上的变化还有些拘谨,但是对方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跟之前毫无差别,在不知不觉中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便顺势将曾经的相处模式延续了下来。
说实话,这种感觉其实还不错,涉足实验室的其他人也多少会因此对她保持一个相对尊重或者敬而远之的态度,毕竟清酒护短的事情可以说是众所周知,哪怕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在不在这个“短”的范围之内。
“走了。”她拿起桌上的实验数据记录本,“进入正题,去检测一下你的脑神经。”
那种检测他已经忘记做过多少次了,清水清站起身跟上去,视线落在那两个站在一旁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下属身上时动作一顿。
“你不会是准备带着他们一块儿去做检测吧?”宫野志保顺着银发青年的目光看过去,不冷不热道:“事先说好,那里可没有那么大的空间让他们继续罚站。”
清水清认真想了想,在脑子里简单勾勒了一下实验室的基础地图,一边皱眉回忆一边描述道:“出门直走,左转应该有一间休息室,你们先过去那里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找你们。”
看到两个年轻人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清水清这才放心地与宫野志保一同前往可以进行脑神经检测项目的研究室。
“你对他们还真是贴心啊。”身高差距明显,少女并不喜欢仰视着别人交谈,抱着怀中的资料目不斜视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养孩子。”
“在我眼里他们就是孩子。”
“哈?”对方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宫野志保反而开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脑回路出了问题。
“我每个下属都是好孩子,怎么样,他们看起来都很不错吧!”
听到这话,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拥有金色长发的高大男人的身影。
这人不会也把琴酒归类于所谓的“好孩子”的范围内了吧,宫野志保勉强笑了一声:“……你开心就好。”
气氛略尴尬,顿了顿,她干脆开启另一个话题道:“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毕竟连那种一般没人会去的休息室的位置都能记住。
清水清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少女,对方似乎只是好奇一问,他便也不作他想,轻笑一声,随口答道:“因为以前经常来。”
宫野志保本就也不是有多好奇,正巧想到了就顺便问一嘴罢了,也没指望对方会多认真地回答,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寂静,沉默地前往目的地。后续的检测都是彼此已经很熟练地流程,按部就班地开始和结束,又静坐着等待实验报告。
清水清不喜欢实验室,但是这并不耽误他对这里很熟悉,毕竟从童年时代起就涉足此处,少年时期则是因为在任务中不计后果地横冲直撞导致频繁负伤,从而要时常光临实验室。
如果不是日本威士忌的出现,那种拼了命埋头于任务的生活大概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某天连实验室里的那群科学家都救不回来他,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就此长眠。
“宫野。”
没有用代号称呼,而是用了姓氏,这会让她恍惚间想起过去在美国时短暂相处的那段时光,宫野志保从厚重的资料中抬起头,“怎么了?”
“黑麦威士忌,告诉他最好收敛一点,以及……让你姐姐不要太轻信他,你也是。”
宫野志保愣了几秒,目光直直地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抹蓝色,像藏在水面下的巨型冰川,又或者是正酝酿着汹涌的海面,平静下藏匿着风雨欲来的危险,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份熟悉大概源于琴酒。
在那瞬间,比起对方的话她大概更震惊于那双诡谲的眸子,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那声劝诫。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这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清酒,或者说,是否其实这才是清酒本来的模样——
“波本不太喜欢他来着,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
清水清快速眨了眨眼,再睁眼时眸子中一如既往地盛满温和,银发青年拄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让黑麦收敛一点吧,虽然是你举荐进组织的人,但是他们哪天真打起来了的话,我可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
那桩哪怕是身为科研人员的她都知道的事件,关于有人挑衅还未获得代号时的波本威士忌,被闻讯而来的清酒一枪解决,又带着波本踏着满场寂静漠然离去。宫野志保过去很难把传言中的那个冷漠残酷的清酒同她眼中的温和有礼的银发青年联系起来,在这一刻却幡然醒悟。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畏惧对方,但声线仍有一瞬间的颤抖,她想问为什么不要轻信诸星大,这个人是否有什么问题,其实那个男人虽然是姐姐的男朋友但是她一直对其抱有警惕,等到真正开口以后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哪怕是你的下属的错吗?”
清水清被对方的问题逗笑,理所当然道:“我的下属不会有错的。”
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银发青年,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冷酷阴鸷的人仿佛只是一道幻影,不知怎么地她猛地站了起来,看到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模糊地倒映出自己僵硬的神色时,宫野志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有……我去拿检测报告。”
“辛苦了。”
她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其他年长的研究员提起清酒时的词语——冷酷、傲慢、自我、疯狂,那些形容词大抵都诸如此类。
她曾困惑于为什么清酒会有琴酒那样恐怖的下属,此刻却觉得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了,那两人身上的那种令人呼吸停滞、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压迫感简直如出一辙。手中的报告单被捏出几道深深的皱痕,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却又无比清醒。
是她太天真,竟然误以为组织里会有什么正常人。
清水清看着女孩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像不小心吓到她了,主要是那孩子看起来现在根本没有在考虑黑麦威士忌的问题吧!
果然还是干脆干掉黑麦威士忌算了,简单又方便,还可以永除后患,直接让安室动手的话说不定那孩子还会为此开心个几天?也算是一举多得了。
想到安室提起黑麦威士忌时不爽的模样,干掉黑麦的话大概足够他开心个半个月了,要知道能单纯地给安室带来快乐的机会可不多。
清水清陷入沉思,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