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当打晕琴酒后,他理所当然地接手了那项任务。
透过狙击镜,他看到诸多自以为埋伏隐蔽的警察,还有侍应生装扮却注意力频频集中在他此行的任务目标身上、又在他扣动扳机时敏锐焦急地奔向他的任务目标的安室透。
他向来是一个遇事不爱深想的人,但是透过瞄准镜总是能让他注意到更多更加隐秘的事情,哪怕他本不想知道。
他是现在的组织里可以称得上一句大前辈了,或亲身经历或道听途说,很清楚这里有必定有诸多来自各个势力的卧底。
日本威士忌死了,安室透和绿川光便又来了,未来也会有更多的“安室透和绿川光”加入这个组织。
清水清是真情实感地觉得这是一个好单位的:上司在他最迷茫的时候出现,赋予他新的归属;下属虽然偶尔叛逆,却也是前途无量的好孩子。
他对组织是否发展壮大没什么执念,只想做到不辜负boss当年的援助之手和赏识就好,只要boss还是那位boss,他就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
和卧底共事也没什么不好的,一群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在最值青春的年纪里加入组织,做事一丝不苟从不马虎,努力为组织卖命以求晋升——
都是打工人,一群相当有冲劲儿的年轻人,何苦故意去为难他们呢?
或许曾经他是憎恶警察的,但是日本威士忌的出现让他改变许多,现在的他依旧不会去替卧底遮掩,但只要boss不问他,也不会去主动揭穿。
“你当初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他们现在又是如何看待我呢?”
“只是罪犯?还是有利可图的人?”
“……可我只是把他们看作我的下属的。”
耳边只有萧瑟的风声,他想,日本威士忌再也不会解答他的问题了。
清水清把手中已经碾碎的花瓣丢开,下结论道:“你们警察都很拧巴。”
投身黑暗,却又在黑暗中朝向光明。
坚守心中的正义与信念,却又为自己的欺骗和谎言所困扰,坚定又迷茫。
寂静中,突然又一束花搁置在墓碑前,清水清胡乱发散的思维滞住,顺着那只手臂看上去。
当视线落在那张略熟悉的面容时,他动作一顿,又快速垂下头,不愿和对方产生什么不必要的交集。
诸伏高明放下花束,直起身。
“你是他的家人吗?”
清水清扭头看了看,确定这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对方不是在和什么其他人讲话。
过了许久,他才仿佛喃喃自语道:“大概,我曾经希望是……”
原生家庭的痛让他永远无法站立在光明的一方,在红黑夹缝中徘徊不定时,是boss主动伸出手留住了他,所以他愿意用一生去报答这份恩情。
即便如此,遇到日本威士忌后,还是忍不住会沉溺于这份假假真真的温暖,对于对方的卧底身份他并非真的毫无察觉,只是迟迟不愿打破这份难得的平衡。
或许多少是有遗憾的,一个代号、一个假名、一块无名的墓碑,这就是那个男人留给他的全部。
清水清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泥土,面向身旁的男人,问道:“你是他的朋友吗?”
“我是他的后辈,在警校里蒙受学长的照顾,所以偶尔会来看望他……”
“你也是警察吗?”
男人点了点头,伸出手,“诸伏高明,幸会。”
清水清迟疑,终究还是抬起手与对方握了握,“……清水清。”
清水清很快就离开了,他本就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讲,而且偏偏旁边又来了个警察,有些话也不便说出口了。
诸伏高明看着那个逐渐消失的背影,拿出手机,翻出了那个留存以后几年间都没有真正用上的号码。
“我是诸伏高明……”
“在那座墓前,有人出现了。”
他话语间稍顿,但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完:“虽然是蓝眸,但是这个人……并不是黑发。”
挂断电话,诸伏高明想起四年前的某一天,有人通过上级找到他,带给他学长已经去世的消息,并交给他一处墓园的地址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他看着墓碑前两束放在一起的菊花,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人临走前留下的一番话:
“并不需要你特意去蹲守,但是如果某天,你在那里遇到一个黑发蓝眸的年轻人,就请打这个号码吧。”
清水清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们来时坐的车,琴酒指尖夹着一只几乎燃尽的香烟,倚着车门,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他缓缓走近,两人彼此注视着,莫名相顾无言。
半晌,清水清突然认真道:“我死后……把我葬在这里。”
我没有故乡可以归属,就住在日本威士忌的旁边,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