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危,她带了府中一半的护卫,不快不慢地赶路,用了一个时辰又两刻钟方才到达田庄。
秦珈长到十八岁,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她自己的庄子,一路上皆探出马车窗打量沿途的景色,便是些寻常花草,她也不腻烦。
阑梦等几个侍女也与她差不多的神情。
裴君并不管,只中间问问四公主可需要下马车休息。
秦珈摇头,问她:“将军,你的田庄如何?可有趣?”
裴君道:“我并未去过,不知。”
秦珈不以为意,继续看车窗外。
裴君骑马重新走到前头,召来一个护卫,嘱咐道:“一会儿到了田庄,你便带个人悄悄潜进新□□,探好,我明日过去。”
护卫低声应道:“是,将军。”
裴君新得这个田庄,曾经是某个被抄家大臣的田产,这个田庄乃是当时的田庄管事所修,因为管事贪昧,所以在良田边修了一个三进的宅院。
后来归公,田庄管事便是由皇室指派,如今赏给裴君,连同管事一家的身契一并给了裴君。
早前裴君便已经打算好,因此提前派人过来通知过,田庄内早就已经收拾妥当。
裴君也打算趁着这个功夫查一下这块儿地从前的产出,请公主先去安置之后,便教管事拿了账本过来。
田庄管事早已准备好,立即便奉上,然后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询问。
百亩良田的账本,产出收入并不复杂,裴君很快便翻阅完,放在一侧,对田庄的管事道:“这账本我瞧了,做的不算严谨。”
田庄管事立马跪下来喊冤:“将军……”
裴君抬手打断,“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日后莫要再妄想能拿这样的东西蒙骗我。”
田庄管事磕头,“将军,小的绝不敢蒙骗将军。”
裴君冲护卫勾勾手指,护卫立即便为她铺纸磨墨。而后,裴君对管事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府上并无其他产业,只有这一处田产,我从前十万大军都管得,如今再忙,抽空看看田庄账本的时间也是有的。”
田庄管事顿时不敢说话了。
“我不是个嗜杀的人,可也确实杀过不少敌虏,惩处过不少犯军法的将士,你们一家的身契皆在我手中,该如何做,你自个儿想清楚,我不想将太多精力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
裴君拿起镇纸捋平纸张,道:“出去吧,公主带了厨子,你跟那位大厨说说都有什么乡间的新鲜菜。”
田庄管事讷讷地答应,起身后擦了擦额角的汗,恭敬地退出去。
墨磨好,裴君提笔蘸墨,边在纸上书写,边问身边护卫:“你们觉着,如今大邺武将中,最强之人是谁?”
护卫们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将军。”
她都不敢称自己“最强”。
裴君微微摇头,“比过才知道,有比较才不会退步。”
她说完,收笔,只见纸上赫然是五个大字:“全军大比武”。
傍晚,裴君来到主院用晚膳,见桌上有鱼有鸡,且还有诸多菜品,精致程度皆不下京中。
秦珈等裴君坐下,方才拿起筷子,道:“鸡是田庄里养的,鱼是佃户从河里刚捞上来的,听说是活鱼现杀,我让厨房做了清蒸。”
裴君对吃食并不挑剔,且胃口一直很好,直接大口吃起来。
秦珈平时哪见过这样吃得这样又快又多的人,而且裴君并不粗鲁,引得旁人胃口也好起来,她便跟着吃了不少。
晚间裴君睡在书房,躺下后没多久便听到外头有些动静,披着外衫出去,一问方知四公主胃有些不舒服。
裴君来到公主寝处,问:“如何不舒服?可要去寻个大夫?”
秦珈瞪了阑梦一眼,方才对裴君道:“许是吃多了,有些胀,并无大碍,是她们太过小题大做。”
裴君见她神色确实不像是极难受的样子,便招人去问管事可有红果,得知田庄附近便有红果树,就让人去摘了些。
做开胃汤还要再耽误许久,裴君便直接让人洗净拿给四公主。
秦珈半信半疑地吃了一个,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是感觉舒服了些,便又去拿着吃。
裴君面上有倦意,道:“天色不早,公主适量食用,我先回去了。”
秦珈歉道:“麻烦将军了。”
阑梦则是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第二日,裴君再见到四公主,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不适,还向护卫询问那红果树的位置。
裴君见她喜欢,便让护卫再去摘来,可四公主兴致勃勃地想亲自去,裴君只得陪同。
一上午的时间,基本都耗在了摘红果上,午后,裴君假借忽然有公务,跟四公主说要离开半日,晚间会晚些回来,让四公主不必等她用晚膳。
“护卫我都会留下,公主不必担心安全。”
秦珈不怎么在意,让她不必急着回来。
裴君当然不能将公主一人留在这田庄太久,只道:“明日公主起来,我一定在田庄里。”
裴君暂时辞别四公主,便迅速赶往新□□,中间还稍稍乔装打扮一番,然后低调进入新□□。
先前抵达的护卫已经安排好,他们寻了出不起眼的酒楼,用了晚膳,天黑下来之后,两个护卫便偷偷潜入县衙后宅,用迷药将所有人全都迷晕。
这迷药还是先前从拐子手里缴下来的,阿酒查看过后尝试配了一样的,现在倒是方便了他们做事。
裴君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县衙后宅,直奔书房。
她不想打草惊蛇,并未一进去便立时翻找,而是先大概记下位置,方便翻找后复原。
且她为了不受打扰,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查看,准备充分,两个护卫也都留在外头探风。
裴君仔仔细细将书房中搜了个遍,最后在书案下找到一个夹层,打开夹层后,里面有一个账本。
不过账本却并非与拐子相关,反而记录着一些对朝中官员的孝敬,其中姬家二爷的名字出现过极多次,数额皆十分巨大,其他官员也都不少。
据她所知,这新□□并未传出太大的贪腐之事,新□□的百姓们脸上也并无受到县官剥削的苦相。
而正是因此,裴君便更加疑惑,疑惑这大笔钱财是从何处来的,拐卖些女子孩童定然赚不到。
可惜她翻到后面,也都是些出帐,并无钱财来源的记录。
裴君仗着后宅众人皆浑水,解下身上的包裹,拿出一根蜡烛点燃,又铺上纸,迅速用炭笔抄写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她才抄完,随后用布垫着,将账本原样放回到夹层中,并且收拾好周围,这才出了书房。
护卫见她出来,小声问:“将军,可离开?”
此时已经子时,再晚便来不及天亮之前赶回田庄,但裴君仍有些疑虑,便问道:“新□□令今日睡在后院吗?”
护卫答道:“是,独自一人睡在他的屋子里。”
裴君便进了新□□令的屋子。
她轻手轻脚地翻了一遍,并无所获,最后来到床榻前,正要在周围翻找,可看着床上的人,忽然起了个念头,便用刀鞘拨开他的里衣。
里衣敞开之时,领口露出一个极显眼的黑色刺青。
裴君眼神一厉,左手握住刀鞘,拔出刀,刀尖刺向新□□令的颈项,最后将将在不足一寸的距离停下。
她不能杀他,否则说不清楚,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裴君眼中的杀气未尽,缓缓收回刀,低语:“非我族类,鬼祟行径,其心必异。我就再容你多活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