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之后,他念着薄辉说过的话,有些神经质地耸了一下肩。
在白牛怕他着凉,给他披上衣服时,带着难以言说的恶意,转头看向了白牛。
白牛在越河尊的弟子中不算是强的。
越河尊的弟子中最强的是青藤、蓝蝶。白牛属于医修,和管着防守大阵的阿鱼一样,都是从旁协助师弟师妹的温和灵兽。
以他的本事来看,他可以轻松地杀了除了越河尊以外的所有远山教众。如果白牛死在这里,想来宿枝必然会因为他杀了白牛的事情受挫,如果他想要折断宿枝的傲骨,想要拉宿枝入魔,这似乎是不错的一步。
这也是能把薄辉气得半死的一步。
想到这里,业怀站了起来。
今日的风很大,也许他杀了白牛之后,白牛的血能够飘到远山。远山之中的宿枝还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还会像是一个傻瓜一样,等他给他带酒回去。而这时的宿枝还不知道,他哪里有什么酒给宿枝,他能给宿枝的只有白牛的尸体。
等他带着白牛的尸体回去,宿枝必然会很难过……也许,宿枝太难过了,没准会像他那次在小镇中一样,哭起来。
也许……宿枝难过了,就不会对着他笑了。
当然,不笑就不笑,他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没准宿枝太难过了,黑发间会生出白发,白发也许会晃得他眼睛发疼……
也许……也许……也许今日的风太大了,根本就不适合出手!
带着莫名其妙的心态,他拽下了白牛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急躁地想着,他不是不敢下手,也不是担心宿枝会难过,他只是觉得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不想动而已!等他明天休息好了,他就把白牛的头砍下来……
而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丢了脸,像是担心天上的薄辉会知道这件事一样,他下不来台一样,只好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把衣服甩在了白牛身上,一个人来到船尾,将头挤在一堆货箱的间隙之中,趴在缝隙里,只露出一双放平的脚,不去看一头雾水的白牛,也不去看天上的浮云。
不多时,到了城镇,他二话不说直接从白牛身边离开,自顾自地找起来望日春哪里有卖。
此刻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去哪儿需要跟白牛说。
在他眼中,白牛不过是与他并不相熟的陌生人。
白牛见此叹息一声,念着青藤要买的东西,很快也飞了下去。
等着白牛和业怀都离开了天上的飞舟,奎的身影从船上显现了出来。
托了山魅与周围的气息能够融合的福,偷偷跟上来的奎并没有被发现。因为白牛和邺蛟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跟上来了,他有些得意,伸了个懒腰,飞到下方,想要绕路去上京,将宿枝的家人接来,让宿枝看看自己的家人。
不知为何,越河尊很忌讳宿枝和上京有来往,他不许宿枝与氾河一支来往,也不许宿枝回上京,只把宿枝关在远山。
宿枝离家多年,不想家人是不可能的,虽是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也总念着这件事,就被奎窥探到了心思,记在了心里。
而在与宿枝作对的时候,奎曾经窥探过宿枝的内心,知道宿枝内心最平静的地方就是公主府。
在宿枝的脑海里,总有父亲抱着妹妹和自己坐在台阶上,母亲躲在一侧偷看的影子,他也总是想着自己要回去让她们风光一把的事。
奎知道宿枝重感情,不管是上京的长公主,还是远山,亦或者是他,都是宿枝的家人。
懂得宿枝珍惜家人的心思,没为宿枝做过什么的奎就想着偷偷去上京,把人接过来让宿枝看看,再悄悄把人送回去。
而他也知道自己背叛了客休外出不安全,就在离开远山之前做了好几层防护,以此绝了客休找到自己的可能性。只是他没想到,客休就在业怀去的这座城里。
看到空中的远山船只,客休来了精神,一直盯着远山的船只。因此船一停下,奎一下船,就被城中的客休盯上了。
说来都是命。
他们会遇上完全是意外。
今晨,魔主客休来到上京附近,会见他来自昌留的朋友,正巧看到了奎。
与外人想象的凶恶霸道不同,客休是个外表清秀斯文的男人。奎入城的时候他拿着一串红豆,倚在窗边看着奎,清隽的样子很像是极有才华的文人雅士。
而他的身后坐着已经乔装打扮过的聂泷。
聂泷在饲梦的示意下,为了更好的掌握天下,已经与客休联手了。
奎被盯上的时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了无心事地走在街头小巷,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望着街道两侧的小摊,心里算计着回去之后还可以给宿枝带点什么。
而山下热闹,他看的时间久了,就觉得好东西可真不少。他心里高兴,脚步轻快地来往于各个小摊,没过多久,身上就背着许多大包小包,里面装的都是他给宿枝买的东西。
而买的东西太多,那些挂在身上的东西会在走起路的时候互相碰撞,看着十分的可笑,引得四周路人都在看他。
他不看重那些人的目光,脸上依旧带着爽朗的笑。而在经过一家糕点铺子的时候,他闻着里面传来的味道,想到了什么,转身进去看了一眼。
出了点心铺子,他有些心疼地捂住荷包,转而又看到了路边的风筝摊,被那色彩艳丽的风筝吸引,买了一个。
因为没看过风筝,他玩得不是很明白,举着风筝左右看了半天,并没有放飞。但他不觉得沮丧,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两只手臂高高举起,不理周围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迎着风跑了过去。
说来也巧,业怀刚刚打听到了酒肆在哪里,转过身就看到了奎迎着风,拿着一个红色风筝跑过去的一幕,也看到了奎身后跟着的影子。
奎没有发现对方,他单纯的笑着,从不吝啬把开心挂在面上。
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让业怀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业怀看了片刻,又漠然的收回了视线,朝着酒肆继续走去。
好不容易掌握了放风筝的要领,可那风筝还没飞起,奎先听到身后响起了客休的声音,对方问他:“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听到客休的声音,奎身子一震,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收了回去。
大概是怕了,他颤抖着身体,慢慢地回头看向那个只用笑就能吓到他的人。
客休则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个贱东西,我让你去杀宿枝,你却跟着人跑了,还帮着宿枝防我,把魅心给了宿枝,要他不受旁人诱惑坑害,你可真是一条一身反骨的狗,可我很好奇,宿枝是怎么说服你这么帮他的,难不成……他床上功夫好,这才把你迷得五迷三道?”
奎是怕他的,可即便是怕也还是在他如此说后,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大声反驳对方:“你别把你的下贱心思按在宿枝身上,宿枝跟你不一样,别说给他魅心,就是为他死了,我也是乐意的。”
他这话激怒了客休。
客休抬手一挥,直接将奎掀翻出去。
客休实在是太可怕了。
作为大妖白首的儿子,他是历来最强的魔修。他靠着自己的聪明,躲开了薄辉入云前的清算,统领了妖魔两道。
如今的天下,他与氾河的势力不相上下。
氾河不倒,靠的是昌留、金龙门,而他不倒,纯粹是靠着自己能打,手下下属够疯。
因此,只以魅惑护身的奎根本就打不过他。
若是在以前,奎肯定会跪地求饶,要他放过自己,为了活下去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而今却与以前不一样。
宿枝的身影就立在了奎的眼前,卡着奎的喉咙,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去。即便双腿一直在抖,那张嘴也是紧紧地闭着。
客休见他这样,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杀了奎。
这时城中的白牛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替着奎挡了一下。可白牛本身就是医修,遇到客休并不占优,几个来回下来,逐渐落了下风。
业怀此刻还在找那买酒的地方。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酒肆就在他前方,他已经在这里晃荡了许久,就像是看不到门一样。
他的衣摆在地上拖拽,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如今的他看不到字,也闻不到酒香,对着那买望日春的铺子,就像是又聋又瞎。直到城西轰的一声传来,才把他不知出走到哪里的魂叫了回来。
没多久他在巷子入口看到了奎被两个魔修拖着脚,在地上画着一道宽宽的血痕,拽到了一旁。
盯着那抹血色,他心里微微有些刺痛,但并不明显。因为缺少情根,离开宿枝后也弄不明白心里不同的感触,就继续往前走着。
就这样吧!
他对自己说,他正好想要害宿枝,如果奎在这里出了事,宿枝一定会受到打击,所以他没有必要管。
要怪,只能怪奎不强,还不听话。宿枝明明不让他出来,他还是出来了……
就这样,业怀抬起头,终于找到了离自己不到三米的酒肆,他的眼睛疑惑地眯起,不懂为何就在眼前的店铺他却一直没找到?
带着这样的疑惑,业怀慢步踏入酒肆之中。
他进去的时候店家正要关门,毕竟城里那么大的动静,谁听着都害怕,酒肆里的客人也像是没头的苍蝇,慌张地不管是门还是窗,四处爬着找着出口。
他的淡然在这群慌不择路的人的对比下,显得十分怪异。
而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了店家,一把抓住了对方,威胁着对方不许跑,要给他打酒。
店家无法,只能抖着腿先把门关上,然后颤颤巍巍地去给他打酒。
而店家打酒的时候,他就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看着店家的背影,眼前好似停着一幅画,仿佛还能看到奎被拖走的样子。
酒肆的门被关上了,像是隔绝出来了两个世界。
门外吵闹的声音像是被人蒙进了被子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也许,门外那些悲鸣中也混杂着奎的声音。
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奎,也不喜欢奎总缠着宿枝,不如就这样好了。
可他如此想着,却又转着眼睛,像是心神不宁一样,只想找到能让自己静下来的事物。
等着酒水入壶的声音响起,他的注意力被拉走了,他侧过脸,瞧着那清冽的酒水被店家倒入他带来的酒壶中,仿佛能从那偶尔飞溅的水珠上,亦或者是细细的水流上,看到奎在山洞里找到他时的庆幸。
这时,店家倒完了酒水,硬是挤出一个笑,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客官,你的……酒?”
然而身后那人已经不在了。
只有一个空下来的凳子,以及桌子上的钱银能证明这人曾经来过……
业怀找到奎和白牛的时候,正好是白牛的胸口被客休击穿的时候。
白牛重重地跪在地上,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缓慢地向前方倒去。而奎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躺在白牛身后,瞧那样子是被打得神志不清了。
他像是感受不到四周都发生了什么,一边瞪着已经散了光的眼睛,一边伸出手,虚弱地推着白牛的脚。
看这意思,是有意让白牛先走,别管自己了。
他好像被打傻了,并不知道白牛已经断了气。
而他大概也要不行了。
业怀在这一刻想着——他可能要死了。
在这一刻,业怀心像是被谁捏紧了。
上次这么不舒服的时候,还是蛇女和珠藤死了。
而他又想了一下,他来迟了。
如果方才他没有犹豫,以他的本事,客休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杀死任何人。
如果是那样,奎和白牛都不会死。
可他没有来。
就像是上次宿枝做出来的幻觉父子死的那时一样,他选择了冷眼旁观,之后再想去救的时候,就来不及了……原来有的时候人是不能犹豫的。
犹豫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移开了眼睛,有些想要弯下腰,又控制住了。
他表情有些漠然,不知是不是在对自己说,来迟了就没办法了。早知道来了也是白来,他何必来这里走这一遭……
不来就好了。
不来就看不到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脚下的红色,分不清这到底是奎的血,还是白牛的血。
客休看到了他,眼睛亮了起来。
客休的父亲与业怀的父亲珠藤是好友,但因为业怀性子冷,即便客休有意交往,两人也并无多少来往。久而久之,客休也不怎么出现在业怀的面前。
但魔域的人能够进入宁水,其实就是业怀看在珠藤的面子上,讲究了一些少时的感情。
而业怀别的不愿意记住,珠藤说过的话却是记得很牢。珠藤说过,要他别动好友的人,他也从未想过难为他父好友的孩子。
只是,他的手好像有点麻,不知该往哪里放。
客休这时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客休一边擦着手,一边向业怀走了过来,十分亲近地喊了一声业怀的名字。
而业怀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在用那双眼睛去问他都做了什么。
客休笑着解释了一下:“没什么,碾死了两只蚂蚁而已。你怎么了?这与我们之前做的不一样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业怀的脸,忍不住向对方伸出手,心里其实十分喜欢邺蛟。
这与往常做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业怀歪着头。
——没有,确实与业怀以往做的一样。
只要业怀不开心,他可以动手去杀任何人。
往常他也是如此碾死“蚂蚁”的。只是……只是奎和白牛不是蚂蚁,他们有名字。如果他们死了……宿枝会很难过的。
而且奎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去找过他的。别管有没有帮上忙,他确实有来找过他的。所以奎不是蚂蚁,白牛也不是……
而他们都不是蚂蚁,客休凭什么杀了他们,还要如此贬低他们?
想到这里,一股热意压在了胸口,业怀忽然很生气,就在客休靠近的那一刻打了客休一掌,将他震飞出去。
客休许是没想到业怀会对自己出手,错愕地捂住胸口看着业怀。
——他好像违背了他给父君的承诺。
业怀的脑子还是第一次这么乱。他心里记着父亲的话,没能一掌杀了客休,脑子里又塞着宿枝和奎的脸,一时失神,让躲在一旁乔装打扮过的聂泷把客休救走了。
等着客休走后,业怀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掌纹错乱的手心,愣在原地许久,也没有看白牛,也没有看奎。
似乎是回光返照。
奎在他来了之后坐起来了。
他嘴角不停地流着浓稠的血,好像是被人喂了什么,血流出来的样子并不对,反而很像是坏了的血块。而他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只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向白牛的身侧,然后动作慌张地将白牛的头抱住,去摸了摸对方的脉搏,忽地发出一阵尖锐慌张地哭声:“业怀!业怀!你救救他……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宿枝,我该怎么和他说!”
他一边哭,一边咯血,眼睛很快充血变得通红。
而这话落入业怀的耳中,就变成了另一种指责。
业怀不动了。
八月初,风不该冷,但业怀的身侧却吹起了冬季才有的寒风。
风越来越冷了。
在奎再次咯血之后,奎看向对面一动不动的业怀,像是累了,就靠在了后方的墙壁上,双目失神,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宿枝吗?”
业怀没有说话。
奎说:“魅者轻贱,世人很少有瞧得起魅的。我认识宿枝之前,客休一直都把我当作物件,想要知道什么事,想要什么东西,我都是第一个被他送出的问路石,我也习惯了被客休轻贱,直到有一天,客休对我说……”
“远山有一个叫宿枝的人,是个威胁,要我引宿枝入魔,给越河尊添点麻烦。最好是把宿枝拉到魔域来。我没办法,虽然很怕越河尊,可我还是去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发颤,十分的可怜:“见到宿枝那年,他正在街头坐着,去听对面身患恶疾的阿婆说些什么。他听着很认真,见阿婆哭了,就背着对方去找大夫,大夫不收,他也不恼,不求人人像他,也不嫌阿婆脏,一连找了好几家医馆。明明看上去有一身骄纵的坏脾气,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我觉得这种人都是直肠子,很容易引诱,就去了……之后屡试屡败,眼看着客休越来越不耐烦,就跑到他的房间,脱了衣服直接站在他的面前。”
“不承想那时跟着他的还有别人,瞧见我以这幅样子出现,便嘲笑了我一番。我本以为我不在意这样的事,其实更轻贱的事我都做过,可在他踹了那人一脚,挡住了我的身体,一边把我脱下的衣服给我穿上去,一边告诉那人是他胡闹,想要以此羞辱我时,我忽然就觉得不舒服了。”
“你可能会笑我,我那时哭得可难看了,鼻涕眼泪一起流,我还发了脾气,告诉他如果不把他引入魔道,客休就会杀了我,我不想死,他就说,他身边缺一个洗衣打扫的人,问我干不干,我真的好高兴……很高……”他越说声音越轻,只有一口气吊着没去。
业怀并没有听他说什么。业怀盯着他嘴边的变紫的血,一直觉得自己本事不小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
而奎并没有怨他的意思,只说:“其实宿枝也是个可怜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如今是有家不能回,明明很爱外面的山河,却因为越河尊的话不能离开。他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为此努力了很多年,却被带到了远山,什么抱负,什么志向,都被磨灭了。只是他性子好,遇到难处也不说,你看着他散漫,就觉得他身边没有难处……其实不是的。”
“他守着远山,便一无所有,他离开远山,可以尽揽山河,但他却没有选择走……而我看他苦,父母双亲俱在,却不能相见,就想替他、替他找来看上一眼,不想会害死了他的师兄……这下好了,死后也无颜相见了……”
他说到这里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在嘴里的血堵住最后一口气时,朝着业怀抬起了手。
“业怀。”
“嗯?”
“你是不是很强?”
“嗯。”
“比客休还要强吗?”
“嗯。”
业怀听到这里,以为奎是要自己帮他报仇,不料奎笑了笑,对他说:“那以后劳烦你一件事。”他不放心地说,“其实宿枝有些傻气,你,能不能护着他,陪着他,别让别人看他心好伤他,而这个……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放了点糖块。
那糖很贵,是灵草熬练的。
对于奎来说,买它的钱一定拿得很肉疼。可他还是买了。
八成是想着自己上回吃了点心,业怀没有吃到,便买了。
而他握着手里仅剩的这点甜味说:“还有,你若是回了远山,说起这件事,别说你看到了客休,只说你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死了……”
他说到这里,轻轻地抽了口气。手里的糖没能顺利送到业怀的手中,而是从他的手中滑落,撒得到处都是。
盒子落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邺蛟在他死后盯着那落在地上的糖盒子,脑袋空空,只觉得晚风有点凉。
而风这么凉,一定会吹得奎和白牛的身体更冷,他要赶紧带着他们回去才行。
但糖撒了。
带着不能说的心情。
在寂静的路上,他蹲下身子,低下头,一点点捡起了奎散落各地的礼物,又背起了白牛和奎的尸体,开始往远山走。等走到远山门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忘了给宿枝打酒了。
而宿枝也没有心思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