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不过就是颠簸了那一下,飞翔伞就顺着风缓缓朝前方飞翔。
林倾白依照何昉棱所说,双手紧握住了飞翔伞旁边的杆子,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宽袖之下的双手用力的骨节都在泛白。
毕竟他第一次坐这种新奇的东西,坐在飞翔伞上飞,和自己飞完全不同。
自己飞行的时候,可以掌握高度,速度,方向。
坐在飞翔伞上时,只能任由飞翔伞带着飞,时起时俯,时高时落。
什么都由不得他。
林倾白总觉得自己在横梁上坐不稳身子,怕滑下去后用了法力拖累别人,
于是更加用力的握着木头。
肖祺坐在横梁的另一边却是潇洒闲适。
他侧身而坐,背靠着身后的木柱子,双手抱胸,单脚踩着横梁,另一只脚就在空中荡啊荡。
目光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林倾白。
鬼族的月色圆亮,星辰闪烁。
眼前的林倾白就犹如夜中晴光,白衣轻纱在空中舞动,风吹起他脸颊边的垂发,而他眼眸低垂,面容更是难得柔和。
肖祺的手指一下下的点着手臂,悠悠的问道:“傅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您。”
林倾白转过头望着他。
飞翔伞就像是秋千一样,在空中随着风,轻轻地摇荡。
林倾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肖祺后面的问句。
“你很讨厌我?”肖祺问。
此时就他们两个人,可能是因为夜色很美,风的温度舒适,吹得林倾白心中的放松,他也就随心而说了。
“算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
“为什么?”
林倾白微皱起眉头想了一想。
是啊,为什么?
他一向对人冷淡,却也从未对人有过成见。
可是为什么他对肖祺从第一眼相遇就没有半分的好感?
可能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太黑了,每次久久的对望时,都会让他想起曾经的那个人。
可能是肖祺做事太随心了,不喜欢就杀,看不惯就砍,无所顾忌,够大胆,但是没有怜悯之心。
也可能是他看不透肖祺。
还有很多很多.......
林倾白将这些想法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他只是淡声的说:“肖公子与我道不同,所思所想皆不同,不是一路人。”
肖祺听着林倾白说完话,他挑了挑眉,忽然低下头笑了一声说:“傅公子说话真是有文采,就连讨厌一个人,都可以说的如此的有道理。”
“.......”
“今日傅公子与我同乘一个飞翔伞,心中定是不快吧。”肖祺声音含笑,语气中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让傅公子受委屈了。”
林倾白心知他是在讽刺,只是望着他,没有说话。
却看肖祺眼中笑意渐深,压低了声音对林倾白说:“可是怎么办傅公子,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强人所难,就是喜欢折磨别人.......”
“.......”
林倾白眸色骤然冷了下来,眉眼生厉的瞪着肖祺,而肖祺却依旧笑着望着他。
一直到飞翔伞落在地上,林倾白和肖祺都未再说一语。
何昉棱这次的发明做的很成功,所有人都平安的到达了草地上。
他十分开心,蹲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连忙将的飞翔伞缩小,跟宝贝一样收进衣袖中。
其余的人也心情不错,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
林倾白有些累了。
方才和肖祺的那番谈话令他身心俱疲,什么好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他不想听身后人在说些什么,转身就走。
“师兄?”
“师尊。”
几个人一看林倾白走了,立刻也不多说话了,纷纷跟在林倾白的身后。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距离降落的位置不远,没多时就回到了客栈。
然而没想到当他们走进客栈的时候,守在肖祺门口的人却不是枫绾,而是另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年岁不大,头带银铃,穿着一身黑色的轻纱衣裙,眉眼活泼灵动,容貌却十分美艳。
何昉棱一进客栈就看愣了眼睛,不由的问:“这位是谁啊.......”
还未等他的话音刚落,那边的女子望见肖祺眼睛却是一亮,喊了一声:“肖祺哥哥!”
她奔跑着从楼上跑了下来,身上的银铃清脆作响,冲到肖祺的面前。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下,她一把抱住了肖祺的脖子,撒娇般的说:“肖祺哥哥,你为什么偷偷跑出来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想你了,去问枫绾你的行踪,我都不知道你来鬼族!那么久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肖祺也一改对外人的冷脸,而是笑的眼睛弯弯,温和的说:“想了。”
女子立刻就笑开了。
何昉棱愣在一边,指着那个女子问:“肖先生,这位......是?”
还未等肖祺开口,那个女子便笑着抢先说:“我可是肖祺哥哥未过门的妻子。”
“未......未过门的......妻子?!”
这下莫说是何昉棱,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只有林倾白站在一旁,目光冷淡的望着二人。
肖祺也不反驳这个女子的话,笑着像是默认了,随后一男一女一起走进了肖祺的房间里。
众人望着肖祺的殿门合上,双目震惊的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何昉棱才出声说:“......肖公子,年纪轻轻,当真是好福气啊。”
“你羡慕了不成?”凉瑶楚歪着头看他。
“美女在怀,**一刻,谁能不羡慕?”何昉棱啧啧道。
林倾白懒得听他们的废话,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径直的走上了二楼。
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站在楼梯口,回过身对凉瑶楚说:“羌缦,明日起早一些,同我一起去城东的画舫。”
剩余的几人不知道公主与林倾白的谈话,纷纷的问道:“师尊,明日你要去看画吗?”
“师兄,我对书画一向很有见解,明日我们一起去如何。”
林倾白没有理他们,只是在听凉瑶楚应了一声好之后,转过身打开屋室的木门走了进去。
-
肖祺揽着那个女子进了屋。
房门一关,肖祺脸上温和的笑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抬手将他抱着的女子一把推开。
女子脸上也再无半分娇弱,而是双眸一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上伏在地面,字字清晰道:“王上恕罪,方才人太多,坊婳不得冒犯了王上,还请王上责罚!”
房屋没有点烛火,只有月色漫进屋内。
肖祺转身坐在殿中的正位,身子几乎映在了黑暗中。
他一手轻弹着方才搂过坊婳的衣袖,声音低沉的问:“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坊婳说:“禀王上,已经有线索了。”
-
第二日,卯时一到林倾白便和凉瑶楚出发前往画舫。
这次林倾白不想让其他人跟着,只带了凉瑶楚一人,所以走的早了些。
出客栈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由于在鬼族飞行的人很少,所以林倾白和凉瑶楚租了一辆带着车夫的马车。
那车夫长了一张嘴,还有一双手。
他一听说林倾白要去城东的画舫,连路线都不用问,立刻说:“知道知道了,城东只有他那一家画舫。”
大清早的,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马车速度不慢,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到喽———”
车夫对着车里喊了一声。
林倾白和凉瑶楚走了下车,却见马车停在了一片湖前。
今天的天气降了温,湖面上浮着一层白雾,似在仙境中一般,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
林倾白问:“请问画舫在哪里?”
车夫从马车上飘了下来,抬手指着前方的湖的中间说:“就在那里啊。”
林倾白和凉瑶楚两人盯着湖中看了半天,才从浓雾中看见了一艘船。
那个船又高又大,舱室应该有两三层,即便是浓雾之中,也可以看见船顶高高的黑影。
车夫指了指湖边的一艘小舟又说:“等会你们就用这个进湖。”
林倾白和凉瑶楚二人踏上了小舟。
舟又小又轻,两人刚站上去就剧烈的摇晃了两下。
林倾白抬手划出一道法力稳住了小舟,又在空中轻点了两下,小舟开始朝着湖中心行驶。
林倾白一袭白衣站在船头,身影翩翩掩于雾中。
画舫距离湖边不远,小舟破水而游,走的不急不缓,一刻钟不到便驶到了画舫之前。
小舟撞到大船,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随后画舫船像是感知到有人来了,从船边蔓延下一道阶梯,缓缓地落在林倾白的脚边。
林倾白单手提着衣摆,踏上了台阶。
画舫很大,是木头做的房子,房内为浅褐色,四周挂满了各种画,琳琅满目,瞧着很是繁华。
只是他们来的早了些,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关顾。
林倾白直接走到了前台处,问前台的一个小哥道:“打扰,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位断了手的画师?”
小哥一听这话立刻警惕了起来,他抬眼看着林倾白问:“你找他做什么?”
林倾白说:“有要事相问。”
“没有这个人。”小哥抬手一挥,低头继续看着账本。
林倾白想了想,从衣兜里拿出公主给的蓝色玉石,递到了小哥面前。
小哥一看见这个东西,身子一震,这才又抬起眼睛正眼看向林倾白,咽了咽口水说:“二楼,第三间。”
“谢过。”
林倾白和凉瑶楚正要一同走上楼,小哥又出声道:“断手李只准问话之人进入他房间,其余之人皆不准入内。”
凉瑶楚脚步一顿,便不再向前了。
林倾白一人上了二楼,走到了第三间的房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进——”
里面传来了一个嘶哑的男声。
林倾白推开房门,刚踏进门就踩到了地上的纸团。
林倾白脚步一顿,抬眼望去,一个房间里又脏又乱,地上都是画了几笔的纸团,屋内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案几之前。
男人穿着邋遢破烂,犹如乞丐,留着满脸的黑胡须,看不清长相,看不清年岁,只露出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
他左边的衣袖空空如也,右手正抬着毛笔作画,似乎是画的不理想,眉头紧锁,又将画纸一把抓起,胡乱的捏成了纸团,扔到了地上。
林倾白走到了他的身前。
男人未抬头,先一步开口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林倾白将蓝光玉石放在他身前的案几上。
男人提笔的手顿了顿,缓缓地将毛笔放在砚台边,这才第一次看向了林倾白。
他沉默了一会,抬手将那块玉收入衣襟之中,垂眼说:“谢公主赏赐,公子请坐。”
林倾白俯身将坐垫上的纸团弹开,坐在了他的对面。
男人望着他问:“公子想要问什么?”
林倾白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要开口问鬼火山之事。
这时男人又悠悠的开了口说:“有些问题啊,你只是急于一时需要答案,其实却并不重要,而有些问题如今瞧着不冷不淡,却是会缠绕人一生,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想想再问吧.......”
林倾白的身子一顿,脑中忽而响起了昨日公主对他说的话。
“他是
我们鬼族的万事通,莫说是仙界之事,就算在三界中他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问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
问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问会纠缠你一生的问题.......
问你一直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答案,却终不得果的问题......
问那个你这次不问就永远不会再知道答案的问题......
林倾白睫毛颤抖,咬住了下唇,手指紧紧的拽着坐垫上的布料,再抬眼之时,目光却是坚定。
“先生,我确实有一事困惑许久,想请先生解惑。”
“但说无妨,我定知无不言。”
林倾白的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声音很淡却又沉如江河。
“我曾在凡间有一位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