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如何叫都不适合,许念眉头稍凝,想不出来能堵他一堵的话来。
她何时经历过这样的事,此时就连好好的瞪他一眼也做不到,只觉得头顶那道目光,叫人被看得心乱如麻。
“可我觉得,小姐叫着甚是顺口”,她不出声,齐褚就自己答了。
“奇怪的事情这么多,也不差这么一件,况且小姐只说了奇怪,没说不喜欢,既然不是不喜欢,那就可以这样喊。”
许念抬眼震惊的看向他,觉得他从前可能还是收敛了几分,现如今就好像忽然消了最后一层顾虑,整个人大胆直白得让人难以招架得住。
“我说不过你”,她索性大方的承认。
面前的人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侧颊撑起个圆润了弧度,齐褚看了一会,没忍住,忽然捏了一下,软软的,甚是有趣。
这世间有人妩媚妖娆,有人艳比万物,可除去皮囊,那糟晦内里,却大多如出一辙。
可她只要站在这,齐褚便觉得,从前那套认知也不全然是对的,他也可以因为她的存在,对这人世间少一些偏见。
他深知自己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可偶尔有时候,为了不吓走她,他也会披上人皮,徐徐图谋。
“小姐,刚才说的事情记住了吗?”齐褚松开了手,笑眯眯的看向她,“小姐若是将来考虑了其他人——”
说到最后几字的时候他拖长的调子,故意顿了一下。
许念狐疑:“那你要如何?”
齐褚眸中闪过一丝深色,却把真实想法给压住了。
“小姐若是与人成亲了,便把我也一并带了过去吧。”
他甚至苦恼了一会,然后做出让步道,“若是正大光明不方便,便像现在这样悄悄把我藏起来也是可以的。”
许念惊了:“我成亲带你做什么?”
齐褚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答:“小姐说了,半年之后我那个弟弟要杀我,我觉得小姐既然能先一步料到后事,还这般向着我,那到时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可人各有命数,他人爱莫能助”,许念认真道。
况且她还提起把要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他了,这是完全可以现在开始准备,是有很大可能扭转局面的。
“这样好像确实是太麻烦了些”,齐褚似乎是听进去了,考虑了会,“不若小姐与成婚,我和你两个人,到时候能改变的胜算大一些。”
一句话把许念整个人都惊站了起来,想起前世那种局面,她猛然摇摇头,“不行!到时候你若是又被关了,我还要救你,他会连我一起折磨的。”
齐褚敏锐的从她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眯起了眼,若有所思的把她这稍带着恐惧的神色给收入了眼底。
他折磨她?因为齐玹?
可按照她先前说的,那不是将来才会发生的事情吗?
齐褚神色少见的有些凝重。
……
许念只觉得脚底好似踩到了棉花上,总是落不到实处,她急匆匆的走了,可那始终缓不下来的心跳明明没有声音,却在此时好似故意跳在她耳边让人慌乱。
被磕碰的地方没有消失,时刻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事情。
帘棠看见了,惊了惊,“小姐是病了吗?为何这般愁眉苦脸的?”
她觉得小姐脸红的不太正常。
许念不知该如何说,自己推开了房门,又在帘棠还欲再问的时忽然合上房门,把她不解的视线隔断在外。
乱糟糟的。
许念整个人都埋进了被褥中,闭着眼睛,想要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今天之前,她还在清醒的知道自己是个局外人,无论将来是变与不变,都再与她无关系。
可是现在。
脑海中最清晰的,是那渐渐加急的呼吸声,是鼻尖碰在一起带起的凉意,她都干了些什么?
闭眼是身不由己的慌,睁眼是无法冷静下来的烦。
这超出她一直以来的认知,让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为什么不仅他变了,她好像也被带着一起变了。
那思绪找不到出路,堵住了,闷在心口。
她直起头,平复了一会,还是觉得愤愤不平,把枕头当做了人,捶打了几下,终于是好受了一些。
门忽然被扣响了,不等许念出声,阿姐的声音就传来了,“念念,你在里面吗?姐姐有些话要和你说。”
许念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跑到了铜镜前理了理刚才被自己滚乱的发,直到确认不会被看出任何异样,才深呼了一口气,去把门给打开了。
“阿姐。”
许思姜觉得妹妹有些心虚,但又碍于不是很明显,所以也没太在注意。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便是直接道:“阿姐知道你一直想要知道粟阳案的背后之人是谁,如今有眉目了。”
从前她只是觉得其中有古怪,却没想到当年的叛反案其中有那么大的内情。
许念倏的的看向姐姐,“是谁?”
许思姜把手中的画像递给了她,“这是根据当时从中逃出来的人画出的画像。”
手中的东西即将撕开那层未知,然后把血淋淋的真相给显露出来。
许念一点点的打开,上面的人也露了全貌。
面若冠玉的少年郎,此时正在探扇浅笑,那让人过目不忘的眉眼,会在后来长得越发深邃和精巧,是这世上最出众惊艳的一张脸。
许念却在这酷暑夏日里,平白的生出了冷意。
陆知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这是?
“我早该想到的……”许念喃喃自语。
前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除了齐褚还有谁。
许思姜没有想到她会认识,但是怕她认错了人,还是解释说:“我来就是准备给你说说他的事,可能你不知道,你留在身边的那个人是他的……”
话还没说完,许念便主动承认了,“我知道他是谁。”
许思姜有点没想到,她会知道是因为当年陆时升跟她提过,加之她顺着这条线查过去,已然是把全貌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所以才知道家里这个人是谁。
是以,这段时间她虽有防备,却也并未做出什么赶人走的事情来,况且能找到线索还是多亏了他在其中相助。
刚想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许念却忽然拉住了她,眼中的害怕还没褪去,却坚定道:“这么危险的东西被我们家知道了,按照先前阿姐找不到线索,足见此人做事心狠手辣心思缜密。”
“他肯定已经开会忌惮我们家了,我们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否则若是他还想要灭口,下一个血流成河的人家就是我们家了。”
许思姜看了她一瞬,觉得妹妹的警惕性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阿念放心,我和爹已经在思量好办法了。”
许念点点头,只要知道是谁就好办了,这样他就再也不能这样害她个措手不及了。
许思姜见她脸色不好,只道:“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已经有办法了,不会有什么的。”
许念是不敢再经历一遍失去的痛苦了,她只能出自己能做到的那份力,当下管好自己不要让人操心。
她扬起个笑来,只道:“我相信阿姐和阿爹,我做不了什么,但也不会拖后腿,阿姐对我只管放一百个心,坏人也一定会受到惩罚。”
许思姜欣慰的笑了笑,想起半个时辰前与齐褚的那桩谈话。
“阁下深藏不露,把我府做为遮掩之地,如今又把这么重要的线索送到我手里,我若是再不来尽地主之谊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齐褚道:“可那画像上的人与我一般无二,你怎知那不是我?”
许思姜觉得他这样的顾虑是多余的,她觉得这人不好对付,三言两语看似在和你说话,其实都是在试探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但还是拿出了诚意,“我曾经听陆时升提过你,长枝宫的那位前太子。”
齐褚不置可否。
许思姜继续道:“他最信你,我信他,所以我相信他不会看错人的。”
“所以?”齐褚不承她这番话。
“这样的线索落在了我们手里,你的兄长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许思姜就是来谈条件的,“到了现在,陛下膝下的子嗣之中,最有机会的便是你们两个。”
“殿下与我们国公府是有共同的敌人的,我们何不站到一边,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齐褚有些冷漠道,“那国公府可以给我什么呢?”
“殿下既然回来了,那定然是有所企图”,许思姜可见惯了风雨,知道此时什么最能说服一个人,“殿下帮我挡住他的报复,国公府亦可以帮殿下走得更顺利一些。”
“权么,不是我想要的”,齐褚毫无动容抬起眼,“你们还是想好了要给我什么再来谈条件吧。”
许思姜按下不解,问:“那殿下想要什么?”
齐褚轻笑了一下,想起了许念,却只道:“现在还没想好,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哪日自来取就是了。”
*
自从新年初,许念就很少做噩梦了。
此时却忽然又坠入了梦魇之中,闹市之中的刑台之上,外祖父的头颅滚落到脚边,嘴里还在向外呜咽着鲜血,似乎是有什么想要叮嘱她的。
阿姐蒙住了她的眼睛,许念很着急,想要让姐姐放开自己,却在挣扎间触到了满手的鲜血,阿姐的手早就松开了,随着她倒地,无数的鲜血把她吞噬在其中。
她想要去带姐姐看大夫,背起阿姐转身那刻,身后忽然变成了荒凉破败的国公府,其中荒无人烟,却有人小声啜泣。
许念伸手推开门,却看到了吊挂在门前的帘棠,地上掉了一地的糖炒栗子。
身后的大门忽然被风吹起,许念被困在院中,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求饶,她顺着声音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