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谢贪欢笑了,“我看你是纯粹不想继续当下去了。”
犀没有反驳,晃了晃指间的烟斗,腕上的银饰啪嗒啪嗒,响得清脆又悦耳。
“早知一去就是几百年,当初我也不会决定登仙了。”她说道,“西境,琉璃群峰,琉璃国,我的小国师还心心念念盼着我回去,断玉仙君心中没个牵挂,又如何通晓我心绪?”
犀转过身,没再瞧他,身形一晃就已经踏遍流云,行至西角,声音却远远地传来。
“等你闲下来,找个机会,去人间行一趟吧。”她说,“去沾沾七情六欲,再回来。”
回忆褪去,百年后,这位锦华尊者又站在了谢贪欢的面前,只是中间没有隔着那扇门。
这是不是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破开天门”?他暗暗想着。
沈安世手中的剑,不是当初那柄断剑。
也对,被天雷劈了整整八十一道,又怎么可能轻易恢复如初。
望着沈安世的眼神,谢贪欢在心中对百年之前说出那个赌约的自己和犀说:
“迎他来仙界?将钧天西角予他?你观他眼底情绪,还有几分想去仙界的意味?”
他根本就不屑于踏足仙界,想要破开天门,也只为证明自己,不为求得仙界一席之地。
沈安世却不知谢贪欢心里在想什么,他翻腕收起“入云关”,虽是为表自己没有敌意,语气却算不得多舒缓,字字句句,尽含剑修的傲骨,“阁下便是镇守钧天东角的将领。”
谢贪欢说:“正是。”
沈安世问:“几十年前,仙界封印魔界,让我一剑斩断川渊的诏令,你可知晓?”
谢贪欢答:“知晓。”
沈安世再问:“那方诏令,是你所下的?”
谢贪欢再答:“是我。”
沈安世猜到是谢贪欢。
但是他没想到谢贪欢竟然如此干脆地承认了。
也对,是他做的,他就承认,他没有、也没必要避讳。
沈安世沉下视线,心中微叹一声,说道:“那么,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是锦华尊者与断玉仙君的,不是沈安世与谢贪欢的,与绍绍无关,我也不希望将她牵扯进来。”
谢贪欢合上手中折扇,“我亦然。”
沈安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不辩解?”
谢贪欢颔首,“不辩解。”
沈安世说:“看来你认为你所做的便是正确的了。”
谢贪欢说:“我所行之事,从不在乎他人评判对错。”
他顿了顿,却又启唇说了一句。
“沈安世。”他说,“百年之前,我立于天门之后。”
沈安世的神色稍稍有了变化。
“你说,你将以手中之剑破开天门。”
谢贪欢将折扇收回芥子戒中,踏出一步。一身的红绸外衣却在瞬息间化作飘逸的轻纱,额前、耳后、肩头、腕节、腰际、脚踝几处衬有鎏金盔甲,作为点缀,盔甲本厚重,放在他身上,却只显得灵动,头顶冠冕,形似玉宫,两端翘起,牵连着两根红色绸带,缓缓拂动。
“从那时,我就在想,一个凡人究竟有多么相信手中的剑,才能说出这般狂妄的话?”
他手指在半空中一划,由下至上,空气有片刻的凝滞,随后,一柄长.枪浮于身前。
通体朱红,灼灼似烈阳,枪尖却似冰雪冷冽,泛着毫不避讳的锋利光芒。
“你道心难破,我识海未归——你应该不介意我用一用许久未碰过的兵器吧?”
沈安世抬手,召出封烛剑。
邪剑出世,便察觉有强敌,焦黑的剑身上,斑驳的纹路像是要滴出血来,很是兴奋。
他说:“看来你是执意要同我交手了。”
“早想领教一下锦华尊者的剑。”谢贪欢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之时,最后那一丝一缕的散漫也彻底消失,所剩的只是身为将领的傲然,“既为剑修,便以手中兵器说服我吧。”
沈安世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封烛剑纳入了掌心中。
于是,谢贪欢笑了一下,长.枪相继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