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川最见不得徐旦这副模样,一看到含泪的淡琥珀色双眼,他无法控制地会回忆起把独眼生挖出来的小怪物,心脏忍不住慢慢收紧。
“……不,我很喜欢,”徐容川摸摸他的头发,温和地说出了违心之话,“但我必须要回盘古,作为补偿,我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
徐旦犹豫。
“乖。”徐容川又道,“就把巢留在这里,下班回来再筑。”
这句话终于说动了徐旦,他重新露出笑容,卷住哥哥的手,道:“好。”
接着,黑色的封闭空间终于打开一道口子,正是门的方向。徐容川松一口气,有些急切地转身,正要去拉门把手,却见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陈蔹立在门口,三个脑袋又惊又喜地看过来。
“川哥,小旦,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徐容川心虚地后退半步,徐旦已经挡在他的前面,将他卷出卧室,把爱巢重新封闭。
“陈队,你好。”他有模有样地打招呼。
“大家都担心死了,”陈蔹一边拉住徐旦,一边要拉徐容川,“快跟我回盘古,杜若和文队两个急得一天都没吃饭!”
徐容川的手没拉到,只拉到了半截触手。
陈蔹:?
徐容川咳嗽一声:“现在就回盘古。大家都怎么样?唐苏木和厄运……”
这两个名字让陈蔹的眼睛暗淡下去,沉声道:“他们现在已经进了黑色名录,盘古绝不姑息任何叛徒,但以唐苏木和厄运的能力,想要短时间内找到他们的踪迹并不是那么简单。”
徐容川想起徐旦消化“欲.望”时的危险过程,摇头道:“厄运之眼不一定会这么顺利地吞噬混沌,走,回盘古再说。”
陈蔹开车,一路滔滔不绝地讲盘古这两天怎么重建,怎么改变力量体系的思路。徐容川听得认真,很快,车行驶到熟悉又陌生的盘古大道。
车速慢慢平稳,停在距离盘古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
限行,修路,以盘古为圆心的方圆五公里范围一律放置“野兽出没,禁止进入”的警示牌,许多伪装成工人的机械人在清理战争后留下的废墟,将破碎的路面石块几卡车几卡车拉走。一边清理,一边修建新的马路。
不仅仅是马路,曾经郁郁葱葱的防护林已经化为焦黑的荒地,在混沌陨落时又被血雨浸透,里面渗出诡异的暗红色,带着邪恶能量气息,不少地方长出了千奇百怪的变异“植物”:像白骨一样光秃秃的枝干,长满眼球的树叶,满是尖牙不停蠕动的食人草……
就连头顶的天空,越靠近盘古,便越阴沉黯淡,厚云压顶,偶尔有血色的闪电划过,盘古门口重新升起的和平旗帜簌簌作响,在连绵的阴雨中被打湿。
三人跨过警示牌,有些沉默地走进荒地里。
徐旦侧头,看了看徐容川凝重的侧脸,伸手握住哥哥的手掌。
陈蔹道:“林队在这里做了虚拟投影,如果普通市民经过附近,看到的是几天前一切正常的景象。”
徐容川低声问:“牺牲者……”
陈蔹三个脑袋同时低头,盯着脚下不平整的地面:“文职人员撤离及时,伤亡很少,战斗人员……大半负伤,小半已经出现变异,正在封印仓观察,牺牲者六名,我们清醒之后,亲自将他们埋进英雄林里,给他们的亲属发放了抚恤金。”
徐容川比谁都清楚这个流程,早在他还只有九岁、徐望海还穿着开裆裤喝奶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盘古的工作人员,就是上门为他们发放丰厚的抚恤金。
那时,来的是前前一仓队长,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把宽大的手掌放在徐容川和徐望海头顶,跟他说:你们的父母是全人类的英雄,为了最崇高的正义奉献了一生。
徐容川也低下头,望着黑红色的土地,每走一步里面都像要渗出血。这个力量越发强大的神秘世界里,难道真的只充斥着绝望、分离、死亡和疯狂?
忽然。
视野里的景象开始变了。
土地里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回到最丰沃、最具生命力的黄褐色。变异的植物们被未知力量净化,恢复到无害的状态。从这片饱经伤痛的土地中,飞快长出郁郁葱葱的新的生命,抹平所有腥臭的血肉焦味,甚至他们的周围开出了一片娇艳欲滴的玫瑰丛,沾着露水,在微风中喜悦地轻轻抖动。
徐容川顿住脚步,惊讶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徐旦。
徐旦淡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映着他影子。
“哥哥,不要难过。”
他说。
混沌的欲望以堕落和毁灭为名。
而徐旦的欲望以爱和拯救为名。